第163章(1 / 2)

百年家书 疯丢子 2952 字 1个月前

再怎么穷,到底是一个大国。

直到全中国太半工业都聚集于此,才会让人有种中国还有救的感觉。

装船从天蒙蒙亮就开始了,力夫们趁着人还少紧赶慢赶的排队运输,卢作孚家的船在岸边飘飘荡荡的,那些在海上都怀疑开不开得动的小火轮到底承载了什么,大概只有很多年后才有人说得清了。

“武汉既然没掉,我能过去吗?”黎嘉骏冷不丁问,“或者说,您能记起前些天那波去武汉的兵,有没有能联系上的吗?”

“哎哟,这绕的圈子可大了,这武汉虽说没掉,也跟掉了差不离,恐怕那些兄弟过去就是在破坏线路和设施不给鬼子占便宜,这两边都成了睁眼瞎,谁也不知道谁在哪啊,就算我知道,报了名字,你咋个联系?”

“我可以问王团长。”黎嘉骏摊开笔记本,点了点昨天问到的第二个人,“听说是他手下出的人,只是团长位高事多,我哥也不是他手下,万一不认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贸然找过去,打扰他们的正事,徒惹人厌烦,如果能确切报个人名,办事利落了,他们帮忙的可能性才大。”

她说话语气很平缓,此时眼睛亮亮的,轻声细语,分明就是个柔弱胆怯的小姑娘,李铁虎叹了口气,思考了一下:“金维芳,这个人,你可以问问,是他们中的连长。”

黎嘉骏道了谢,认真记了名字,又调转马头,往城郊军营去了。

维荣的证件起了作用,她被一路带到团长面前,果然如她所料,人家忙得很,王团长根本没空,直接留了副官,那副官也忙,坐都没空坐,直接让她三句话说清,幸而她有备而来,上来就问金维芳可否联系得上,身边可有没有一个叫黎嘉文的人。他们倒不会刻意为难人,只是与前线的任务部队联系到底涉及战局,不好任意妄为,便打发人记了她的地址,言明若是有了联络的机会便帮她问一嘴。

黎嘉骏再次千恩万谢的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这南南北北的一跑,一天又过去了。她除了早上出门吃了个包子,其他一天什么都没吃,身心俱疲,但心情却略兴奋。

说是没进展,但知道武汉没掉,那二哥去武汉的机会又大了不少;可要说有进展,也着实一点都没有。

她去电报站排了近半个小时的队才得以言简意赅的向家里拍了一封平安信,回去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她并没有傻等军营那儿的消息,而是继续出发,去了宜昌镇府大楼,那儿有个中央专员办事的地方,经常给二哥这种过路的短期驻扎的人员留着,这里人员来往都要登记,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存在与否。

她申请查了办公记录,发现二哥果然有来过,可最后一栏写的去向,却还是“重庆”。

……她镇定的放下记录本,什么想法都没有,在会客室里痴坐了半个钟头才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出去。她没有回旅社,而是直接徒步走到了郊外军营外,在卫兵的瞪视中,瑟瑟的坐在一棵树下,抱膝等着。

天寒风凉,她里外都跟漏了风似的呼呼的冒冷气,鼻涕哗哗的流,手帕已经成了一坨,她手指僵硬的握着手帕,觉得自己似乎高烧更厉害了。

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她能想到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似乎真只有听天由命了。

日头渐渐落下,门卫也已经换岗过,她吃完了自备的馒头和水,知道自己若是再等下去只有病死在军营门口的命,只能叹口气站起来,活动活动酸麻僵硬的四肢,准备夹着尾巴滚回旅社。

“黎小姐!”后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回头,看到一个中年女人从军营里走出来,她穿得很考究,绸面的夹棉旗袍,下面一双绣花鞋,头上梳着繁复的卷发,脸上也擦了粉,使得本身平庸的长相也多了点姿色。

可她偏偏在腰间扎了个布围兜。

那围兜上烟熏火燎的,显然时灶台专用。

之间她很熟练的用围兜擦着手,笑着走出来:“你来,我是王团长的夫人,你叫我王大姐好了,我这儿摆了饭,来一起吃点吧。”

“您,知道我在外面?”

“嗨,你坐了那么久,不知道也该知道了呗,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小姐,哪能让你受这种罪。”王大姐招手,“来来来。”

黎嘉骏求之不得,连忙跟了上去。

王团长他们住的地方就在指挥所后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进去时王团长已经坐在桌边喝酒,看到她进来,挑挑眉,又低头喝了一大杯。

“诶你!客人来了也不知道客气一下!起来起来,瞧你吃的,满身花生皮,我给你掸掸!”王大姐劳力唠叨的上去就是一顿拍,王团长是个中等身材有点偏瘦的黑脸汉子,看样子大概还没王大姐高,他一脸不耐烦,怒斥:“客人面前就不能消停点!没完了你!”

王大姐看嘴型是想回嘴的,但到底还是给自家男人留了面子,给黎嘉骏拉开了椅子,推近了的碗筷:“吃,别客气。”

“我……”黎嘉骏拿起筷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有些不安,明明昨天他们的态度不是这样的。从王大姐的话里看,她形容自己是千金小姐,那是不是说,他们查过她了?或者说……

她筷子一抖,猛地抬头:“王长官,王大姐,你们是联系上我哥了吗?”

王团长筷子一顿,抬头恶狠狠的斥责自己老婆:“让你先把人弄来吃饭,吃完再说,你他妈天生就比别人多张嘴皮是不!”

王大姐叫屈:“我可啥都没说!不信你问黎小姐!”

黎嘉骏连连点头:“我,我就猜的,大姐真的什么都没说,我其实心心念念就这事儿,不知道我,我吃不下饭。”她说着,瞪大双眼盯着王团长。

王团长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等一旁王大姐埋怨了一会儿,沉吟道:“这事儿,也不知道该咋说,刚才老金他是联系上了,手下确实跟来了一个姓黎的,差不离,应该就是你兄弟了。”

黎嘉骏心一跳,筷子啪啦啦掉在桌上,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浑身暖洋洋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微张着嘴,呼哧呼哧喘了连口气,又哭又笑:“谢,谢谢……”

“你别急着谢。”王团长给自己倒酒,“你兄弟现在,还真就生死不明了。”

“……”黎嘉骏强撑着没晕,她憋着一口气死死的瞪着王团长。

“他们那一连,本是工程兵,带交通部的专员,受命到前方去实行焦土任务。焦土,知道不,就是把前头咱用不了了的但日本兵还能用的设施全给毁咯,公路,炸,桥梁,炸,机场,炸……原本去的不是你兄弟,你兄弟本是要回来的,但原来执行这任务的人突然旧病复发,去不了了,你兄弟就去了……事情急,他就托回来那人带口信给家里人。”

谁知那船沉了……带口信的人到鱼肚子里去了。黎嘉骏心里平静的叙述着。

“鬼子知道咱的想法,派飞机四面炸,光为了破坏公路,咱就搭进去不少人……四天前,就四天前,他们任务的时候被敌机发现,撤退的时候你兄弟被炸伤了,当时带不动,老金就做主,把他藏在了路边。”

“……”黎嘉骏缓缓站起来,她垂着头,一字一顿的问,“藏,在,路,边?”

“……”

“藏在路边!”

“……恩。”

“你们……把他扔了……”黎嘉骏忽的哭起来,颤抖的说,“你们居然……把他扔了……他明明没死……你们居然……”

王团长慌忙摆手:“哎怎么就哭了,我还没说完呢!”

“什么!”黎嘉骏声嘶力竭。

“他们藏人的地方前头有个村庄,就托了个老乡回去把人救回来,还留了钱和药,应该,没啥问题。”

“那他们有回头找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