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陈郡谢氏 李暮夕 3263 字 26天前

提到这事王氏心里就一股气,冷笑道:“朽木不可雕也,她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乖觉,便不会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谢妩姜蹙眉道:“依母亲之见,今日之事只是巧合吗?”

王氏看了她一眼,眉宇间也噙着一丝阴郁:“来龙去脉,我暂时也理不出个所以然,不过老太太怕是不会再任着我们了。她今天是折了我的人,明天不知道又是什么招,我且应着就是。”

谢妩姜盈盈一笑,双臂微微一展,微风扬起了她肘臂上的轻若无物的挽臂披帛,这样立于河畔,仿佛凌波仙子,不可方物。她笑道:“母亲觉得,三妹此人,如何?”

王氏没想到她提到谢秋姜:“三娘?”

谢妩姜低头敛了披帛,徐徐道:“自从寿宴那次被祖母罚了禁闭后,三妹和从前似有些不同了。”

“确实是变了些。”王氏轻轻哂笑,目露不屑,到底还是瞧不上。

谢妩姜观她神色如此,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了,沉声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王氏闻言皱了皱眉,觉得她思虑过了:“一个黄毛丫头,她知道什么是权,什么是财,会专门和我们作对?左右是下面哪个不知好歹和她嚼了舌根,觉得我这个做嫡母的亏待了她,改日我给她送些新鲜玩意儿去,她也就不记恨了。至于这学堂嘛,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便让她去吧。要想才学兼备,出人头地也是需要天分的,你看她那个资质,连你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谢妩姜细想也是,迎着风口哼笑一笑,掩嘴轻叹道:“也是个可怜人哪。”

第006章 各怀鬼胎

006各怀鬼胎

秋姜进到院内,还没靠近便看到了远远站在廊檐下的耿寿妪,和方才一般的装束,没一丝凌乱,仿佛等候多时了。

“夜间天冷,湿气重,三娘子快进去吧,别让太夫人久候了了。”

秋姜应了声,恭顺地快步上了台阶,步入内堂。

四壁熏香淡雅,太夫人谢崔氏斜倚在暖塌上,微微阖着双目,仿佛睡去了,容色安详。秋姜不敢轻心,低眉顺目地上前,屈膝道:“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谢崔氏动了动身子,方悠悠醒转过来。看到她,神色仍是淡淡的:“今天这出戏,你也见到了,觉得还精彩不?”

秋姜低垂着眉眼,闻言,神色怔了一怔,狐疑道:“祖母开三娘的玩笑了,冬日严寒,何况是大晚上的,又非祭祀神明,何人不受礼教在外唱戏?左右三娘是没有瞧见。”

谢崔氏安然一笑,接过了耿寿妪递过来的茶盏,一手微微按压,揭开后低头吹了一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有时,聪明太过反而不好,需知,聪明也有被聪明所误的时候。”

秋姜神色惶恐:“是不是谁在祖母跟前说了什么?”

“哪里用别人在老身面前说什么,老身虽然年过半百,也还没瞎没聋。那月支香的事情,你眼巴巴地过来告诉了老身,不正是希望老身出这个头吗?老身在前面陪着她们唱戏,三娘,你在后头看戏,难道还不是看得精彩绝伦?”

秋姜低首道:“月支香的事情,三娘本来是不该过问的,但是,这是关乎府上银钱的大事。要是让小人一直猖獗,银钱都管不好,谢氏哪里还有兴旺的道理?”

“你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吗?”谢崔氏笑道,“三娘,你自持小心,何以真的小心?老身都看在眼里的事,旁人岂有不疑心的?”

秋姜微微一凛:“三娘谨遵祖母教诲。”

谢崔氏道:“你是我的嫡亲孙女,祖母哪里有不念着的?这番话,我们只私下里说。人前,你还是要谨记八个字,前四个便是‘谨小慎微’。”

秋姜略一沉吟,恭声道:“不知这后四字是……”

谢崔氏唇边含了微笑,眼中透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味道:“无论如何,不管何时何地,你都要牢牢记住,你是陈郡谢氏的贵女、当朝大司马的嫡女、鲜卑皇族宇文氏的后裔,非等闲人可以比,非等闲人可以轻贱。‘兵来将挡’——你,明白了吗?”

秋姜身子微微一震,不觉抬起头。谢崔氏仿佛疲倦了,一手扶额,挥挥手让她退去。等人离去,耿寿妪上去为她添了茶水,低声道:“太夫人用心良苦了,也不知道三娘子听进去没。”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耿寿妪略一皱眉:“可惜有些聪明地过分了。”

谢崔氏微微闭眼,仿佛在轻嗅堂内陈郁的香气,神色稳定而慈祥,袅袅青烟中,仿佛庙宇中仅供世人参拜的神佛,高贵而渺茫,让人心生敬畏。耿寿妪跟了谢崔氏多年,想起当初出入府邸时那个逢人便笑的开朗女郎,不觉难以和眼前这个深沉诡谲的贵妇联想到一起。但是,这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岁月与经历把她们的影子重重地碾压到一起,折合到了一处,再不可思议也是确凿的事实。

谢崔氏的声音不咸不淡,仿佛还带着事不关己的散漫:“不管她聪不聪明,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王氏总有得头疼了。”

耿寿妪意会,不由钦佩道:“太夫人只使了这小小的力,便让夫人无暇顾及府里的琐事了。”

“她是见过世面的人,不是一个小丫头能对付的。但是王氏心气高,掌控欲强,看不得和宇文氏沾边的半点好也是真的。”谢崔氏道,“这三娘也不是个省心的,兴许能闹上一闹,我们且看着吧。”

耿寿妪笑道:“如此,夫人便没有更多的时间管理府中的事务了。”

谢崔氏叹息道,“不是老身好管这些,只是,这府中姓谢的确实没有可堪大用的人。老身若是再放任自流,恐怕这谢府不日就要改姓她王了。老身也不求别的,只求在这府里一日,便有一席立足之地罢了。”

冬雪初霁,天空又换上了新晴。自谢云姜被罚,这后院不觉清净了不少。往日秋姜去园内观赏总能碰见几人,这几天独落了她一个,她见院内的红梅开得正盛,便让锦书吩咐几个小丫鬟剪下几支带回去。

“要挑树梢头最艳的。”远处的梅树下,阿黛扯着嗓子,趾高气扬地嚷道。几日不见,她好像全然忘了之前的挫难和教训,又开始神气活现,秋姜见了不由摇头。

青鸾在她身侧笑道:“阿黛阿妹还是个小娘子呢。”

“十多岁了,也就比你们略小几岁。这性子啊,是天生的,和年纪无关。”秋姜道。

青鸾闻言,只是微微敛了丝渺茫的微笑在嘴角,不答。锦书则垂下头,认真地挑拣手里的花枝,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彼时暖阳高照,洋洋洒洒地落满了花园,映照院内花团锦簇。冬日虽是严寒,却颇有春光依旧的炫美之姿。

自王氏处请安归来,木伦氏由谢令仪挽着手踏过中庭的拱桥,途径花园,见此处风光无限,便驻足下来。木伦氏心中犹有积怨,转身对谢令仪道:“她不过太原王氏的庶女,比我早入府几日,宇文氏去了,才让她捡了这便宜做了正主。如今我位居下首就罢了,连你都要去那姚菲院的偏院将就。”

谢令仪对王氏素来膺服,闻听此言,吓得一噤,忙拉了木伦氏的衣袖说:“娘亲,这话可不能乱说,隔墙有耳。”

“怕什么?”木伦氏狠狠甩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郎主当日许我正室之位,我才忍辱为妾,如今却让她捡了便宜去。”她原是库莫奚大臣宗室之女,及笄后随侍慈城公主,太和四年随驾公主下嫁北魏,被指给了定北王元翊,后定北王薨,辗转纳给当时唯居吏部侍中的谢衍为侧室姬侍,受朝廷封赏,石禄仅比正室减半,她仍觉得是屈就了,所以,一向自诩身份高贵,不把寻常人放在眼里。

谢令仪唯恐她高声,忙劝抚道:“母亲不是要和阿娘过不去的。”

木伦氏只觉怒气更盛:“你个不孝女,生你养你的阿母在这里,你去唤别人作母亲?方才在堂内,众目睽睽,你唤我阿姨,我只当你周全了礼数,可现在已经出来了,四下也无旁人。看来在你心里,那院内高堂上的王氏才是你的生身母亲。你走,只管认了她攀了高枝吧。”

此处有假山和花丛遮挡,她只当四下无人,说得肆无忌惮。身后跟着的赵氏早吓得魂飞魄散,抬起眼帘就眼睁睁地看着秋姜一行人闻声过来,脑筋一转便道:“花园风大,阿姊,还是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