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用桂花丫头的话来说,这叫败家。
“三少爷,太太让您打电话问四少爷怎么回事呢,你现在打吗?”桂花催着顾葭打电话,原因无他,她可是知道实情的,这小公馆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已经要揭不开锅了。
顾葭双手揣进口袋里,毫不犹豫的说:“不要,总是三天两头的打电话找无忌算什么回事儿呢,他也就比我晚出生几个月,我这个做……哥哥的,打电话过去说没钱了,他会怎么想我?”顾葭这里有他的难处,其实从几年前开始顾家就没有汇钱给他们天津这边了,都是顾无忌打过来的,顾葭觉得顾无忌自己给他,他能收,推脱的话反倒显得生分,但主动打电话要钱,这性质就不一样,是绝对不可以。
“实在急用的话,就先把我房里的西洋钟当了,我再去找找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吧。”顾三少爷终于发现自己一直被弟弟养着实在不像话,打算要奋起找点合适的活计,可他不会英文、不会做生意、不会炒股、不会任何一技之长……唔……顾三少爷沉默了。
桂花还想说些什么,从外厅就有些脚步声传来,随后才有门房跑着过来大声说:“三少爷,陈公子和几位公子来了,说是接您去府上参加生日会!”
这句话刚说完,顾葭就看见三个穿着西装的帅高个子青年走进小客厅,轻车熟路的仿佛这里是自己家一样纷纷坐下。
戴了一顶摩登帽子的陈公子和顾葭最是要好,一上来就把顾葭扛起来,说:“抢人咯!”
其他人也哄笑着闹起来。
顾葭闹了个大红脸,笑着说:“传家快放我下来!我还没洗脸!”
陈传家戴着帽子的脸被阴影遮了一半下去,只露出一张漂亮的浅色薄唇和线条格外迷人的下颚:“我妹妹的生日你居然也要我们来请,你说该不该罚?”说罢,陈传家单手拇指抬了抬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狐狸眼。
第2章 002
“哎,看我这记性,总是忘记,令妹是今天的生日啊!我还没有准备礼物!”顾葭好不容易从陈传家肩上被放下来,就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他修长白细的手指头扯了滑下肩头的衣裳,又揉了揉自己略长的黑发。
陈家公子陈传家则拍了拍顾葭的肩膀,彻底帮顾葭把领子整理一番,弄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说:“你我之间什么关系,礼物就免了,席上多吃两杯酒,就算是给我面子,醉了就直接睡在我们那边,反正客房多的是,总有你顾三爷满意的不是?”
另一位年轻人坐在独坐的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十分有派头的一直望着顾葭,手里转着从茶几上拿的苹果,一口咬下去,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快去换衣服,我们好不容易过来,你居然还穿着这身衣裳,实在是不成体统的很。桂花,给你家三爷找一套好看的时装,就前几天我买的那个。”
顾葭也深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好见人,一边上楼去一边对白可行说:“吃你的苹果吧,这么多话,还不是你们不给我打个电话就过来的缘故,不然我能这样在新朋友面前邋遢成这个鬼样子?”顾葭对着那位跟着陈传家、白可行一块儿来的不认识的青年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惭愧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心生不喜。
白可行连忙笑说:“好好,又是我们的错了,我的三爷你动作快点,不然陈传宝那丫头见我们都迟到,非得闹我们好几个大红包不可。”
桂花匆匆忙忙的准备温水盆和牙缸牙刷,楼上顾葭则将们轻轻一关,开始换衣服去了。
楼下的三人一时间静下来,皆是坐在沙发上东瞧瞧西看看,唯有顾葭嘴里说的‘新朋友’王尤拘谨又尴尬。
王尤是陈传家姑姑的孩子,早年嫁到济南去了,后来婆家落败,混的吃不了饭,又带着王尤回了娘家,住在哥哥的家里,成了吃白饭二人组。
王尤和他妈到陈家的时间很不好,正赶上陈家宝贝小姐陈传宝的十八岁生日前两天,陈老爷家大业大,事情繁多,也没有顾得上照顾妹妹和王尤,只吩咐公馆的下人准备房间给这两个人住,至今是连面也没有见过。
王尤初来乍到这繁华的十里洋场,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坏了陈家的规矩。但却忍不住偷偷在陈公馆里四处溜达,眼睛滴溜溜的转,盯着花园子里面昂贵的日本鱼看、盯着角落四处摆放的古董花瓶看、盯着俊气非凡被全公馆簇拥着的大少爷陈传家看。
陈家大公子陈传家今年不过二十五,由于陈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亲自教养,十六岁就轰出去跑船,二十岁开始接手家里洋行生意,二十五岁还这么年轻,俨然成为一个成熟而十分有魅力的当家人,一言一行说一不二,是全家太阳一般的存在。
王尤简直被这个人震的自惭形秽,他说起来算得上是陈传家的表兄,可陈传家根本和他不在一个档次,人家见了当官的都能谈笑风生说得上话,他若是在那样的场合,非得变成结巴不可。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有点嫉妒,又极度憧憬,所以当陈传家那双颇有些邪气的狐狸眼看过来,问:【你就是王尤?姑姑的儿子?】
王尤脸上紧绷,内里发烫,细声细气的唯唯诺诺的说:【是的。】像个别人一巴掌就能碾死的蚊子。
陈公子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你这几天先跟着我,我爸忙,传宝生日那天你就能见他了。】
王尤点点头,盯着陈传家崭新的皮鞋看。这双鞋做工精良,指不定是外国牌子,瞧着就能让穿的人很舒服,他那时还穿着布鞋,布鞋上灰扑扑的,就像他自己这个人,十分的不入眼。
然而随后一天,王尤就跟着他这位有钱有势的表弟出入各种富丽堂皇之场所,见的都是些大人物,还赚了一套新西服。
可他本人瘦小,肩膀撑不起西服的肩头,看起来就不像陈传家那样赏心悦目,不过他自己却觉得穿上这身行头后连走路都带风,睡觉都抱着,不肯放下,喜欢的紧。
就在王尤以为陈传家就是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对谁都一视同仁的优秀人物时,偏生陈传家带他和另一个白家二公子左拐右拐的进了胡同,到了顾公馆,对着一个漂亮的让人几乎不敢靠近的男人嬉笑怒骂,全然没了平日的沉稳。
这份嬉笑怒骂里,带了点王尤无法理解的殷勤,王尤心里猫抓似的想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怎么架子这么大,能让日理万机的陈家少爷和混蛋惯了的恶霸白二爷都屈尊降贵来接人,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难不成是哪个总长包养的小情人?
王尤胡乱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的猜想着实荒唐,可除了这么龌龊充满贬低的恶意,王尤实在不愿意承认能有这么一个人和高高在上的陈传家等人平起平坐。
王尤从底层来到这花花世界,惯会钱眼儿里看人,瞧那陈传家就知道该点头哈腰,瞧那目中无人的白二爷就知道该顺从仰望,唯独这个名叫顾葭的,他着实看不清楚。
住的不差也不算好,两层的小洋楼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就算租也要花好大一笔款子;快过年的天儿冷的不行,结果公馆里一点儿热气也没有,像是进了冰窟窿,平白让漂亮的壁纸与昂贵的陈设都低贱了几分。
公馆仆人就一个老门房看家,有一辆半旧不新的福特汽车,仆人更是一个丑胖的黑丫头,全公馆仅仅主人像个会发光的东西,衣衫不整也能被称作是种凌乱美。
王尤的疑问表现的太过明显,身为亲戚的陈大少陈传家也并不想多做解释,只简略的表示:“顾葭是京城太医院采办顾家的公子,来天津有些年头,哪里好玩、好吃、有好东西,他比我清楚。”说道这里,陈传家那双狐狸眼余光似乎瞧见从楼上下来的顾葭,便又添了一句,“我要和他耍,都要排队才行,真是愁的茶不思饭不想……”
“陈公子您可闭上您的嘴吧!哪里就还要排队了?我是最近有要事忙。”从楼上下来的顾葭果真换上了前几日白二爷给挑的西服,这西服量身定做,将顾葭一双长腿窄腰呈现在众人面前,活脱脱一位从画儿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只不过贵公子是比较爱面子,说话极其讲究,穷就是穷,还非要拉扯自己朋友做掩护,说‘有事忙’。
他说谎也是有技巧的,说的必须是实话,或者真假参半才不会让人起疑。他最近的确穷忙活,在帮着几位学生朋友在刚办的报社里讨论报社的销量惨淡原因为何。
三个二十来岁的满腔抱负的热血学生和一个被弟弟娇养的公子哥倒也合得来,一块儿开了三次会议,吃了三顿半夜的猪肉馄饨,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所以然,但却莫名十分充实。
顾葭朋友多,上至陈传家这一类有权有势的大商人,下至每天准点来他家要饭的乞丐,他玩了二十几年,成绩斐然,想到这里,顾葭忽然还有点受用,感觉自己似乎又没有白被弟弟养这些年,还是很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人脉。
“你能有什么事?要有难处一句话我给你办。”白二爷囫囵吞枣般把顾葭茶几上三四个苹果下肚,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每回来顾葭这里总要吃点儿什么才好,在自己家里就想不起来,好像顾葭这边儿的更香。
“那,这可是你说的,传家你给我做个见证,日后我有什么事情拜托他,他不给我办的妥妥贴贴,就要罚他给我当下人使唤三天。”顾葭一边接过桂花递过来的热帕子擦脸,一边开玩笑。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