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顾葭被她捏了捏胳膊, 就继续问:“那回京城后, 我们也住在顾府,住在顾府的哪里呢?”
顾葭按照小时候的记忆, 知道顾府总共是三进三出的四合院,门前有一对抱鼓兽头门墩,大门两侧有小偏门,门庭深三尺,进去后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两边住门房与打扫院落的下人,正对门庭的则是石壁, 石壁上有雕花圆窗用以遮挡财水外泄, 石壁之后便是一排三厅正堂。
穿过正堂后便是内院, 内院分为左边的梨园与右面的桃园, 正中则是主屋。
主屋的后面是偌大的后院,后院常年不怎么打扫,没什么人去,所以建造了柴房和仓库用以堆放杂物,杂草丛生,天空逼仄。
在顾葭的童年里,这是他眼中的顾府,每一处都只是看过,没有用过,梨园与桃园是从未踏足,前院更是很少去,所以只是觉得大,人多,却没有他和乔女士的容身之所。
顾府在顾无忌的眼中,并非那么神秘,就是一座扩建过的三进院落,左边的梨园住着二叔一家,右边的桃园住着小姑一家,中间内院住着老爷子和顾文武。
“当然是住在我的院子里,我来前已经让他们把我住的后院全部重新修葺了一遍,扩宽了许多,摆上了新家具安了热水汀,电灯、电话、浴缸、厕所,都是新的,哥你先住着,哪里不好了,再修改就是。”顾无忌也是个花钱跟淌水一样的人物,但他花得多,挣得更多,也就不在乎钱不钱的问题,他只要自己舒心。
顾葭一听还是住在后院,大抵是不会让其他人心里不痛快,应该也碍不着谁的事儿,也就点了点头。
乔女士却趁机道:“文武呢?咳,就你爸爸呢?他会和我们住在后院吗?”
顾无忌冷淡的道:“我怎么知道?这事儿你要问他去。”
乔女士有点忐忑,心中七上八下的,毕竟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丈夫了,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让她心有余悸,既期待时间让上回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又害怕时间让那些不愉快积淀得更深更可怕。
“唉……”乔女士叹了口气,一时无法再想其他的事情。
顾葭却见不得乔女士这样,说:“爸爸他应该忙着在顾老爷面前尽孝,是吃住都在主卧的,可能在地上铺个地铺就睡了,可能不会去后院的。”
“哦对!也是,你爸爸他就是比较孝顺,年轻的时候唯一的胆子都在离家出走那天用光了哈哈。”乔女士说起顾文武,笑意满面,好像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在听了顾无忌的话后,对自己和小葭在顾家的待遇也放心了很多,随后亲了亲顾葭的脸蛋,就说,“那妈妈回去睡觉了,小葭也早点睡知道吗?”
顾葭点点头,乔女士轻盈的下床,顺便哼着歌把顾葭放在床头的牛奶杯端走,然后将房门关上。
门外冷空气被放进来了一点,顾葭就被弟弟整个儿盖进厚厚的棉被中,并听见弟弟说:“哥你还要不要听?”
顾葭已经有点困了,闭着眼睛,腻在顾无忌怀里,像是什么惹人怜爱的小动物,将脸在顾无忌胸口蹭了蹭,感受那干燥又有点皂香的温暖,声音都缓慢而清冷:“恩?听什么?”
顾无忌伸手把床头灯关掉,听出哥哥的困意,便笑了一下,也钻进被窝里,说:“本来想要和哥哥说一下现在顾府都有些什么人,但哥哥既然困了,就睡吧,那些人等见着了再重新认识也是可以的。”
顾葭睫毛颤动了一下,从被窝里钻出,刻意让冷空气刺激自己,使得困意消散,说:“还是现在说吧,对了你得先告诉我,你要带我和我妈回去的事情,他们都同意了吗?”
顾无忌耸了耸肩,道:“我告诉爷爷了,他同意了。”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哥你难不成还需要看其他人的眼光吗?那二叔是个混不吝,家里一堆女人,出了下头的子孙根耐用,生了一窝又一窝,根本就是个饭桶,你要看饭桶的脸色吗?”
“你……”顾葭想说‘不要这么说别人坏话’,但很快就被弟弟打断。
“还是说你要听那个四十来岁还嫁不出去的小姑的话?她成天除了包养小白脸回来,除了找爷爷撒娇要钱以外,就是个傻子,成天被那些小白脸哄着,被卖了还帮人数钱,你要看傻子的脸色吗?”
“不至于这样说吧……”顾葭十几年未见那些人,并不知道他们现在居然从当年稚气未退的年轻人变成了如今备受嫌弃的模样。
他还记得二叔当初喜得一对双胞胎的时候,穿着崭新漂亮的衣服,和温柔大方的二婶一人抱一个,身边还一边儿站着一个小少年,他们这一房人口众多,很受当时的顾老太太喜爱。
小姑在顾葭被赶出去之前,正和某个人家的少爷有来往,成日眉开眼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管。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叔一家竟是又多了好几个儿子,小姑则到现在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而老爷子却快要死了。
老爷子一走,这偌大的顾家定是要四分五裂的。
“好,我不说他们坏话,省的哥哥要骂我是个小人,我不过是实事求是的评价一番,哥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顾葭被弟弟这么一番颇俱撒娇意味的话哄的一笑,把弟弟抱住,说:“恩,我哪敢冤枉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是今天你还是有一点冲动了。”顾葭忽地想起之前顾无忌打白可行的事,“白可行他……”
“哥,我们不提他,我不想听。”顾无忌声音冷淡的很。
顾葭犹豫着,半晌还是道:“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
“我说了,我不听,你再说一个字,我就从窗户跳下去。”顾无忌总是很擅长拿自己威胁顾葭。
顾葭顿时不敢再说话,只叹了口气,打从心里希望顾无忌和白可行能够和好,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很珍贵,不该因为自己的错误变成泡沫……
怀着愧疚的心情,顾葭慢慢睡着,睡梦中似乎都还皱着眉头,一会儿看见顾无忌和白可行反目成仇,一会儿又梦见黑暗里和自己接吻的陆玉山……
他半夜忽地惊醒,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却发现身旁的顾无忌不在。
他没有睁开眼,在似梦非梦间,用沙哑温柔的声音叫唤顾无忌的名字:“无忌?”
正巧这个时候顾无忌开门回来,听见哥哥喊自己,当即蹑手蹑脚的上床,重新抱住哥哥,说:“我在呢,睡吧。”
顾葭‘恩’了一下,声音被拖的很长,随后又迷迷糊糊的嘟囔着问:“你去哪儿了?”
“去上厕所。你快睡,不要说话了。”说着,顾无忌亲了亲顾葭的发顶,跟哄小朋友一样轻轻拍着顾葭的后背,将人哄睡。
第二日顾葭也忘记半夜顾无忌不在的事情。一大早便让顾公馆热闹起来,看着顾无忌带来的下人忙前忙后的搬运行李,然后一块儿紧赶慢赶去了火车站,到那豪华车厢里开着窗户等要给自己送报纸的杜明君到车站见自己。
期间顾葭还看了看有没有陆玉山的影子,毕竟就陆玉山那样的人品相貌,放在人群中也是相当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瞧见,结果他是既没看见杜兄,也没有瞧见陆玉山,及至火车发出鸣笛的声音,开始缓慢开动了,顾葭才恍惚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顾葭!!顾葭!”
顾葭把头探出窗外,看见正跑的气喘吁吁的杜明君追了上来,满脸悲伤,泪水爬满脸颊,一边把手中的东西交给顾葭,一边说:“顾兄!这些是丁兄写给你的遗书还有我们《目击者报》的第一份报纸。这是我送你的平安符。”
顾葭一愣,手里拿着三样东西,问杜明君:“怎么回事?什么遗书?”
然而火车越开越快,杜明君根本追不上,顾葭只能看见杜明君对自己挥手,然后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嘴里还喊着什么,但却被火车‘呜呜’的笛声与‘哐当哐当’的滚动声音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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