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亲自找她,她有点不好的预感,赶紧接听,“主任,我在面部修复这边会诊,是病房出问题了吗——”
“不是,不是病房出问题了。”张主任打断她,有点没好气的说,“你这个孩子真是给周院添了不少麻烦啊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师霁是不是在你旁边啊?他不接电话?”
“他,他在的,可能是手机关无声了吧,要把电话给他吗?”
“不用,我现在没空,你叫他一会打给我,你赶紧回来办一下交接手续——你在外兼职,非法行医的事情现在好像是被告发了,院里决定先暂时停你的职几天,等调查清楚再说!”张主任抬高了声调,可在挂断之前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这次是局里的人都关注了,你啊,你这个孩子,你说说你,你这是得罪了谁啊——”
第103章 停职
停职检查——胡悦这到底是得罪了谁?
这个问题,不止张主任想问,就连十九层的住院医都因此轰动了起来:像是十六院这样的公立医院,事业单位的风气尤重,矛盾是有,但闹到停职的地步,这就完全是撕破脸,把矛盾表面化了。如果不是完全要逼走某个人的话,意见再大,最多也就是把某人边缘化——排班不规律,不分病人,不让做事等等等等,甚至可以说,除非是得罪了现管,否则,就是得罪了院领导,一般来说小医生的工作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医生的工作都是科室领导安排,而科室领导除非是院领导的直系下属,不然也不可能对其言听计从。
胡悦被停职,而且不是张主任的意思,是来自行政办的直接要求,这无疑也就意味着她是得罪到了能影响行政办的大腕,这时候再一联想之前的调查,大家纷纷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肯定是得罪人了,来搞她的呀,不然,一般私下注射,没出事的话最多就是罚款,或者取消几年内的参评职称、先进资格什么的,后者都是较为严厉的处理了,毕竟是影响进步,这个对医生的职业生涯来说,错了一步,可能就是三到五年,甚至是五到十年的区别。
如果连取消参评资格都是大件事的话,这一次算是什么级别的处理?众人都是议论纷纷,“是不是得罪了院……”
院长就是她老师的老师,她的住院总就是院长的弟子运作上去的,要再往下猜,这就是在给院长找敌人了,小虾米不知道,也没胆量这么议论,只敢暗戳戳地聊,“反正,这个连证据都没有,还只是怀疑,就给停职了,这感觉……”
要说为胡悦抱屈,那倒是没有,很多人现在更多的还是有点心惊肉跳——不该接胡悦手里的客户的,现在倒是有点撇不清了,虽然几率很小,但万一被牵扯到……
除此之外,那就更多的是看戏的态度了,当然也有很多人对j's大感兴趣:主治医跳槽,在十六院当然不会公开大肆宣扬,去向什么医院也只能私下打听,j's据说就是师医生在外挂证的医院,专做超高端客户,环境非常高大上,收人标准也很严苛……
【悦悦,你有没有收到什么内部消息啊?是不是有人在弄你啊?我八卦了一下,好像也不是行政办那边主动搞的事情】
【话说,胡悦,你是真的去过j's吗?那边环境怎么样啊?】
从她收到消息开始,手机几乎就没有停过,林林总总的问候,其实可以简单地分为两点:到底是谁和师医生甚至是周院长干上了,还有就是j's那边的环境怎么样,收入好不好——值不值得争取跳槽。
j's值不值得跳槽,当然值得,不过这是师霁和骆总的事情,胡悦不可能居中介绍也只能装糊涂。至于是谁在搞她,这点她也比外人知道得多一些,大概超越住院医生的层次,达到了主治医师的等级——住院医没人脉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瞎猜,主治医就蛇有蛇路虾有虾路了,其实能在十六院当上主治医师的背后多数也有副主任、主任医师的身影,这就是为什么大单位的小虾米也有人权的原因,这种关系从上到下盘根错节,谁也说不清这个住院医到底又是谁的弟子,也因此可以轻易地推知,她这回应该是做了更高层次博弈的炮灰,只是因为人微言轻,所以死得最惨、最快而已。
“是卫生局直接过问了这件事。”
骆总也在和师霁谈论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故,她好看的柳眉皱了起来,“没想到这次他们的动作这么快——昨天我和委员会的严医生沟通过,他们想要来现场检查询问,当然被我拒绝,没想到今天卫计委就来人了。”
卫计委要检查工作,当然任何医院都无法拒绝,过来的到底是不是卫计委自己的人也无由得知,只能说至少是卫计委的人带来的。过来了以后,各方面都检查得很仔细,尤其是对在编员工的证照,更是重点在看。
“但胡悦的工作性质没有问题。”
“她的出勤我也已经叫人改过了。”骆总说,“工作当然没问题,顾问导诊,没有任何医疗行为。十六院又没有明文禁止住院医在外兼职。”
确实,现在多点行医已经合法,住院医有执业医师证,别说做顾问导诊了,就是去别处挂证兼职都不违法,只要他们有时间,院内又没规定,那就没有处罚胡悦的依据。十六院的规定骆总和师霁也都很清楚——他真正开始在j's公然做手术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之前挂的都是专家顾问的职位,师霁笑了一下,“改出勤是?”
“那边也问了出勤,我猜他是想抓悦悦逃班吧?”骆总秀眉微蹙,她多少有些幽怨地说,“我想还是保险点为上,还好,她之前每个月在十六院的值班表都要给行政,她也还没删掉,我就叫她把悦悦的出记录都改成没值班那几天的晚上。反正我们的确是晚上10点才关门的,她做晚班导诊也很合理。”
从张主任和行政办那边的口气来说,调查组的人来过j's之后就给行政办打了招呼,要停胡悦的职,按常理来说肯定是j's这边应对没做好,被他们掌握了证据,师霁不怪骆总怪谁?这里的家毕竟是她来当,但骆总也很委屈,能做的她确实都做了,“安保录像这边都是存两个月的,两个月前悦悦就已经没来了——大厦那边的安保我就不知道了,还要叫人去问,我想他们也不至于查到这一块吧。”
真查到安保录像的话,那胡悦旷职这个把柄肯定是跑不掉的,但问题是连卫计委都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恐怕也没这个智商——有的话,j's这边就算删光了录像也没用,十六院那边也是有安保的。师霁问,“卫计委问了几个人?”
“不少,主要都在问证照,当场没问出什么。”
问证照,恶意是很大的,说明怀疑这间医院存在证不对人的现象,当然这也是民营医院诊所常见的事情了,很多时候上级主管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其中自然存在不少猫腻。今天过来就查证照,不得不说,这做法有很浓的警告意味,个中潜台词就只能是自己去琢磨了。骆总顿了一下,又说,“查证照花了一点时间的,因为不想让客人看到,安排在办公区,让医护他们轮流过来,场面比较乱……”
言下之意,她也不是一直都陪在所有人旁边,师霁脸色微沉,骆总连忙加了一句,“但我有叫tina陪在边上看着的。”
师霁不在的时候,tina事情不多,她也得骆总欢心,被拉来作陪很正常,师霁想问点什么细节也刚好可以直接问她了,骆总确实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到,师霁也挑不出毛病,他这个脾气发不出来,并不郁闷,呼吸了几下语气就和蔼多了,“tina有说什么吗?”
“没有,”骆总唇边也逸出一丝微笑——这次是她赢了,这也是多年来他们时常在暗中较的劲。“医院那里,有说是因为什么吗?”
“非法行医。”师霁说,他撇撇嘴,“公开的是这样,私底下有传言,好像是掌握到了证据。”
“什么证据?”骆总不禁脱口而出,“来查我们院能查出什么证据——她在我们这边确实不行医啊,难道操作冷冻溶脂也算是行医吗?”
当时让胡悦做皮肤科的导诊,有个原因就是她的证没挂过来确实也不能行医,冷冻溶脂机器操作简单,护士都可以胜任,真要拿这个说事也实在是太勉强了,骆总问完了就不说话,但看神态显然是有了新的怀疑,师霁也没有回避,“你觉得是她私下给人打针出的事?”
在十六院,这属于薅公家的羊毛,没什么政治不正确的,但j's自己也有注射科,胡悦作为导诊私下还打针那就说不过去了,骆总有点尴尬,“她有没有这么做我就不清楚了……”
说是这么说,但这语气听起来是很肯定胡悦的,师霁确实也很佩服骆真,她在收集情报上是有天赋,j's上上下下,恐怕很少有事情能瞒得过她。
他微微一笑,没有反驳,骆总倒为胡悦开脱,“小孩子缺钱花,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一次动作这么大,说是完全找她的麻烦,我不信,我看那,她这是为你挡了枪子,回头你也别说她了,多安慰几句吧。”
有一点试探,想知道他和胡悦现在是什么关系……骆真的表现合情合理,这个故事无懈可击,师霁也不再仔细观察她,她当然做过微调,尤其是皮肤管理,小表情损失得太多了,看不准的。
“安慰,我?”他的幽默当然也不动声色,“你不觉得这两个词出现在一个句子里很违和吗?”
骆总失笑——她总是很容易被师霁逗笑的,“我反正说不过你。”
她很自然地端出长辈的架势,温言道,“悦悦的事,也别太担心了,你和周院那边,我不多过问,反正有需要的,你就找我——真的不行,那就让悦悦来j's好了,她已经做了两个月住院总,只要考试通过,又不是不能在j's聘主治。”
话是这样说,但一旦从公立出来,想要再晋升职称可就难了,医生从公立医院出来的职称,大概就是他退休时的职称。更重要的是如果胡悦就被这样搞下来的话,那师霁又何能幸免?保不住胡悦,下一步就是他,再下一步,周院想必也在名单上,到时候怎么办?难道都来j's养老?
其实,也不是不行,j's别的不说,钱是真的有保证,又不用受污糟气,师霁自己就是老板,还不是为所欲为?骆总早就劝他从十六院出来,现在不过是老调重弹而已,这些话不用说透,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点也就够了。
“再看吧。”师霁这一次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不置可否,他罕见地为骆总倒满了茶水,“这一次,是我这边的人事问题影响过来,辛苦你了。”
好听话他当然会说,也时常说,这不稀奇,触动骆总的是她能品味出来的一点心疼,她有一瞬间的失措,嘴唇轻颤,只能抿住以免失态,笑意才展又收,轻咳了一声才又笑了,“自己人,说这些干什么?”
师霁不喜欢她管太多,所以周院那里,她能表达关心,但却不好多问,说完了就起身告辞,又殷殷问,“悦悦情绪还好吧?钱够用吗?知道你严格,但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也不容易,别太苛责她了。”
胡悦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么嘘寒问暖,不过是看在师霁的面子,就是铁石心肠,怕是都要被这柔情感化——只有师霁,十年如一日的不为所动,他说,“你关心她就自己打电话,和我说什么呢?”
又给个钉子碰,但也只有这样亲密才会如此多刺,骆总的笑有点无奈,也不乏纵容,师霁把她送走就不再想胡悦的事,先一心工作,回到十六院大查房的时候,走出电梯习惯性想给胡悦发微信,让她把组统计报告拿来,手机都拿出口袋了,斜眼看到大办公室里空了个工位,那常见的背影不再,这才想起自己是缺了个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