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说声跟我来,领着武大人进了长生屋中。
武大人把着脉拧眉沉思:“腹中胎儿八个多月,再有不到月余就要临盆了。”
长生啊了一声:“肚子那么大点儿,竟然都快要生了?”
“没错。”武大人察看着女子面色,“她这身子极度虚弱,随时会生,得早做准备。”
长生有些慌:“那可怎么办?不能让她在我们这儿生,若是传出婴儿哭声,不只是她和孩子保不住,我们也得受连累。”
她转着圈看向武大人:“要不,武大人把人接回去,生下孩子再说。”
武大人指指她:“你怕死我就不怕?她是庆宁宫的也好,大内的也罢,有了孩子就是秽乱宫廷,怎么都是死罪。”
“那怎么办?”长生又看向风荷,武大人也看着她。
“先针灸把她扎醒,我有话问她。”风荷对武大人道。
武大人从针袋中拿出银针,刺入女子的人中穴,女子悠悠转醒,看一眼众人腾身坐起,抱着被子瑟缩在墙角,脸埋在膝上,身子簌簌发抖。
“你别怕。”风荷在榻旁坐下,和气说道,“我是宫中的典籍,掌管庆宁宫,这位是长生姐姐,她是一名掌膳,管着庆宁宫的厨房,是她帮着你换的衣裳,那位是武大人,是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你有身孕的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没有告诉旁人。”
女子抬起头看着她,目光中依然满是忧戚恐惧。
“你是何人?怎么有的身孕?你照实说,我们才能帮你。”风荷娓娓说道。
女子用力摇头,声音嘶哑说道:“我不能说。”
“宫中有孕可是死罪,你不说,我们不敢帮你。”风荷声音冷了些。
女子垂头不语,长生端了热水过来递在她手边:“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她端着茶碗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显然是渴得狠了,喝完又缩回了墙角,身子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风荷看着她:“你不说,我便猜猜看,按着日子推算,你知道有孕的时候,正逢穆宗皇帝驾崩,你趁乱躲了起来,如今眼看要生,宫中却来了二妃,眼看又要来一名贵妃,人多眼杂,你想平安生下孩子,就得从大内出来,庆宁宫与大内一墙之隔,角门通着,庆宁宫又一团祥和,是你最好的选择,自然了,你一个人做不到,大内还有人帮着你。”
“女史说的都对。”女子低着头,声气很弱,“可是我不能说,我也不敢说,女史那么喜爱孩子,求女史帮帮我。”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风荷冷笑,“你不说,让大内尚宫局的人过来辨认就是,崔尚宫刘司赞聂女官都与我相熟,她们可认得你?”
女子猛得揭去被子,一翻身跪在榻上,咚咚咚磕着头哀求道:“我谁都不敢信,求女史帮帮我,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必将一切告诉女史。”
风荷默然不语,任由她磕着响头,紧绷着脸看着她。
女子看向长生与武大人:“我有几句话,需要单独和女史说。”
武大人和长生忙忙出了屋门,女子又给风荷磕个头:“我知道一些嘉肃皇后的事,你若肯帮我,我必定和盘托出。”
“她是忠是奸?”风荷沉吟着问道。
“人美心恶,阴狠毒辣。”女子看着她,“她若留在宫中,早晚会对皇上不利。”
风荷心中一阵急跳。
女子又磕头道:“庆宁宫里有一处地牢,你把我关进去,给我铺些干草,再让我饱食一日三餐便可,我只求孩子能生下来,请女史体谅一个母亲的心。”
“便如你所求。”风荷面无表情说道。
叫了武大人和长生进来,问武大人道:“我准备将她关入地牢中,待她生下孩子在详加审问。”
“孕妇的身子虚弱得跟稻草人似的,地牢中潮湿,只怕她受不住。”武大人忙道。
“地牢中有天窗,可以照进阳光,并不潮湿。”女子忙忙说道。
武大人点点头:“只要有阳光,潮湿不干燥,是可以的。”
“就这么办,此事不准告诉任何人。”风荷看向武大人和长生。
二人忙忙点头说知道。
风荷嗯一声,对武大人道, “劳烦武大人每日过来给她诊脉,对外就说我身子有恙,再提前找好稳婆。”又吩咐长生,“派个嘴严的妈妈侍奉着,务必周到妥帖。”
“多谢女史。”女子千恩万谢磕着响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席面上。
风荷看着她的眼泪,攥紧的拳头悄悄藏进袖子里,对长生说道:“给她吃饱了再送进去吧。”
吩咐过挺直腰背昂然而走,出了房门,身子往墙上一靠,颓然闭了双眼。
她心里明白自己对这位女子已经足够仁慈,可将一个虚弱的孕妇关进地牢,心里还是不好受。
坏人如此难做,宫中人心诡谲善恶莫辨,自己又能斗得过谁?
可见远离宫廷置身事外,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