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苏文卿斜躺在凉榻上盯着窗子外边的银杏树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拿了薄被轻轻替她盖好,却见苏文卿睁大着眸子不由一笑,“还以为姑娘睡着了,刚刚离了春,姑娘身子弱还是捂着点别着凉。”

听着熟悉的声音苏文卿蓦地心口一恸,转头时脖子有些僵硬,看了眼替她盖被子的这人。一身夹粉的裙子,柳眉弯弯,杏眼明媚,虽有些瘦弱却是个极好的长相。这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丫头绿袖,虽然不大通透却是打小服侍最是亲近,只是自她死了后就被二太太打发给了个马夫。那马夫是个嗜赌的人渣,每日除了赌钱就是打老婆,苏文卿死了没几年,绿袖竟被那人渣醉酒后活活打死!

绿袖细心的替苏文卿掖好被角,见苏文卿盯着她一副失魂的样子只当她又胡思乱想,不由探口气安慰道,“小姐可是念着二少爷了?我听春蚕姐姐说舅老爷想让二少爷科举呢。二少爷见了舅老爷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些日子除了书房可是哪儿都没去…”

所以也没出去和不正经的公子哥喝花酒,您就别愁眉苦脸了!

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院内进来一人,绿袖赶忙闭嘴暗骂糟糕。适才说话声音有点大,窗户也开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来不及多想匆匆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上去,亲自掀开帘子,只见一高挑丫头掀帘进来,模样是好模样只是冷着张脸像是极不愿意来这里一般,一身梅花纹纱长裙,雪白的腕上铃铛作响的是一副赤金缠丝的镯子,精致无比,绿袖瞧着眼熟却也没来得及多想。

有些讨好的请人进来,“老太太前些日子赏了新茶快沏些来,雪芮姐姐今儿怎的有时间来这边了,刚刚还想什么时候找姐姐说说话呢。”

苏文卿身子猛地一僵。

这唤作雪芮的是二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是二太太奶娘的亲孙女,打小伺候二太太。会说话又颇能干,深得二太太喜欢,在府上就连管事也要叫上一句雪姑娘,穿着精美就连几位小姐看见也忍不住羡慕,却因为二太太的缘故无人敢说她一句。

苏文卿顿时觉得握紧的拳头有些发痒。

雪芮素来不看不上苏文卿院里的人,知道绿袖这般热切是有意讨好,于是下巴越发抬的高了些,给身了后丫头一个眼神淡淡开口,“今儿太太逛园子时瞧着芙蓉园的花开的好,便命我们折了些给各位姑娘送来…”

“其他院子可是都送了?”

两人齐齐一愣,雪芮诧异抬眼。苏文卿正从里间走出来,许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脸上还有几分倦意却挡不住十分的昳丽,如今苏文卿才十二岁,等再大些还不知如何惊艳。

雪芮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嫉妒,一想到苏文卿面对徐子玉时脸红羞怯的样子越发厌恶。只是长得再好又如何,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又是个病秧子,更何况一副唯唯诺诺的软弱样子极不得二少爷喜欢。又想起二太太平日说的话雪芮又不免得意几分不由讥笑一声道,

“回苏姑娘,几位姑娘姨娘的院子都已经送过了…”雪芮笑着将匣子递上去,“姑娘可要打开看…”

“绿袖送客!”

在场人人无不不惊,苏文卿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雪芮腕上扫过,最后落在雪芮脸上只剩下憎恶,与平日里热切的样子判若一人,雪芮心脏猛地一跳蓦地觉得今儿的苏文卿有些骇人。

绿袖不知自家小姐怎么突然这个态度,心道好不容易二太太看她家小姐顺眼了点这下全白费了,见雪芮面色发冷绿袖脸色刷的白了,手里的茶都差点泼了出去。

“雪姐姐你别恼!!我家姑娘最近身子又不大舒爽,心情一直不大好这才…”

外边绿袖还在解释,又是让人帮雪芮换衣服又是不停的问候,苏文卿却是火了。

“绿袖进来,主子好端端在这里不伺候,伺候个奴才干什么!”

雪芮彻底脸黑了,一把扫开绿袖勃然离去。

第2章 (捉虫)

打开看看?便和当年一样满心欢喜打开却发现里边只是堪堪三朵几欲凋谢的残花?她还记得雪芮拿起一支插在她发间,说与她再相配不过了。

什么相配?是低贱的身份还是虚弱的身体?只是那时即使委屈到极点却还要强笑着道谢,打发绿袖打赏银子。

只为讨好雪芮替她在二太太与徐子玉跟前说些许好话,只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丫头竟然在她定亲前爬了徐子玉的床!

只因为她喜欢了徐子玉,所以全部都忍了下来,只是忍了这么些年却换来了什么?

绿袖被苏文卿的反常吓一跳急得脸都白了,她家小姐可是受了刺激?但是二太太要是她们的不是在二少爷面前说苏文卿的不好可怎么办!二少爷说一句重话小姐就要难受上好几天……想劝苏文卿去二太太那边说说软话再送点东西,但一看苏文卿的脸色又闭上了嘴。

苏文卿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极高兴却又像极伤心,古怪的很,绿袖捏了捏帕子小心喊她,“小姐…”

苏文卿端起茶杯刚想喝一口才想起是雪芮嫌弃不喝的,抬抬眼皮才看见绿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

绿袖也不过十一岁,想是怕了,“没什么担心的,沏茶去。”

等绿袖出去这才端详着桌上的匣子,她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正极十八年,现在的她不过十二岁。

等明白过来苏文卿不由悲喜交集,喜的是能得以重生重活一次,悲的是只有五年时光可活,这偷来的时光到底太短,没法亲眼见到王氏被划了脸徐家被抄了家。

苏文卿病逝那年也不过十七岁,没有黑白无常索命,也没有孟婆在奈何桥给她一碗孟婆汤。目睹了自己的死,看见了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外祖母,看见了二舅母怎么也合不上的嘴,当然也看见了不悲不悯的徐子玉。

再次醒来后她被圈在了原来住的青黛院,出不去也无法投胎,真正成了孤魂一个。

如此之后兜兜转转便是十三年,十三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徐子玉,听打扫的婆子说徐子玉在她死后两个月就娶了庆国公的嫡孙女。庆国公家为孙女做足了面子,红妆十里羡煞京城的一众闺秀,再后来又听说徐子玉夫妇感情极好成亲三月便有了身孕。

爱恋变成了绝望,绝望酿成痛恨,时间流逝,再次想起徐子玉竟发现早没了当年的悸动只剩下隐隐的憎恨。回想孤魂野鬼一般的十三年,苏文卿笑的很是高深莫测。

谁能料到承文侯府世子徐子玉连续多年科举却连进士也中不了,直至承文侯府败落也只是个秀才的身份。他那贵妃姐姐倒是在陛下跟前替他求了差事,没料到上任不久一桩案子将整个承文侯府赔进去了大半,此后承文侯府逐渐退出了京城贵族的圈子。

倒是府上的庶长子徐子越十七岁那年初中解元,惊破承文侯府一众人的眼睛。此后连中三元,精才绝学二十岁被点了状元,陛下赞不绝口并当即下嫁公主赐驸马,以后不过三年就爬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那时徐贤也不过五品翰林院侍讲。

苏文卿只见过徐子越一次,那已经是她死后的第七年。新帝继位徐贵妃徐家以谋反之罪抄家,却独独留徐子越一人。或许是血腥味冲破了禁锢,苏文卿看见徐子越踏着满地初雪走进徐府,适才杀人不见血的禁军头领见他也是恭敬的叫他一声徐大人。

王氏尖锐的谩骂此刻仪态全无,“徐子越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你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徐子越唇角噙着笑意一步步走近,噙着笑意问他身后的禁军头子,“徐家算哪门子的忠良?”

众人哄笑,王氏脸涨得通红,却见徐子越目光转移到王氏发间的金簪,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在拔下那金簪深深划进王氏的左脸。尖叫声混杂着怒骂响彻了承文侯府,王氏差点疼晕过去捂着脸,脸上血肉翻腾鬼厉一般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