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维笑了一下,别过脸去,“这程凌……这程凌……”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众人显然也是如此。
王判官的嗓门不小,他们这里离得又不远,若是呵斥的话,先前应当是听到了。
丁维的脸颊动了一下,缓缓回头。
“你说什么?”
“都在呢!”外面来了个小吏,却是王判官的身边人,他笑眯眯的说道:“正好有事交代。”
众人起身,束手而立。
小吏看着程凌,目光让丁维绝望的和善,“程凌自从进了三司以来,做事勤勉,有目共睹。他的能力出众,上官了然。有功当赏,从明日起,着程凌执掌衣料案,你等……”
他看着众人,换了个威严的神色和语气,“你等不可挑衅,要好生听话做事,否则……”
“遵命!”
众人低头领命,小吏走过来笑道:“连相公都夸了你几句,说你给咱们三司争脸……”
丁维觉得自己也不错,凭什么被换掉。关键是被换掉也没个说法,为啥?
他想说说道理,听到这话后,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连韩绛都夸赞了程凌,这事儿不可为啊!
可韩绛为何要夸赞他?
程凌最近没做什么有大功的事儿啊!
程凌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他先前就得了升官的消息,此刻算是确认,心中不胜欢喜,也在想着原因。
那小吏走过去了些,拱手笑道:“你能在邙山书院听郡公教诲,何其幸运,若是以后有机会,还请带挈某一把,让某能给郡公行个礼。”
瞬间程凌就哽咽了。
那个夜里,春雨沥沥而下,他绝望的再次喝的烂醉,沈安却突然出现了,一阵喝骂,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继续奋斗,不向压力妥协,结果成功的捅了个大篓子。
来吧,什么结局某都愿意承担。
可来的不是风雨雷电,而是嘉奖和升官。
山长!
他低下头,泪水滴落。
沈安一边让他重振精神,暗地里却给他收拾了手尾。
出书院时,不少人都说此后就算是孤军奋战了。
是啊!
和那些拥有庞大资源的科举出仕的官员相比,他们身处弱势,所以不能指望外部支援。
可沈安却用行动在告诉他们。
老子还在呢!
……
就在那些顶梁柱在抱怨时,朝中突然传来了消息。
以后会多加一个官阶。
——权发遣!
这是啥意思?
一个官位难道要安排两三人来做?
这是要冗官的节奏啊!
有人蠢蠢欲动准备弹劾宰辅,可宰辅们却意外的沉默了。
当第一个顶梁柱升官,并被冠以权发遣的名头时,大伙儿渐渐的明悟了。
权发遣就是暂代的暂代的意思。
比暂代还低一等的意思。
可这却是个极大的进步!
以往谁愿意多看那些埋头苦干的人一眼?
连补贴钱粮都是偷偷摸摸的,用修改文书资料来达成目的。
现在能正大光明的升职,哪怕这个职位很别扭,但名称是一样的啊!
有了名称就有了相应的俸禄,顶梁柱们一阵欢呼。
程凌顿时变成了他们交口称赞的能吏,敢于对不平发声的好汉。
这是大宋吏治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它代表着一群有能力的官吏渐渐从底层在往上爬。
王安石也觉得这是件好事。
“那些人是真有本事,开封府里就有不少,可却不是科举出身,升官自然艰难,如今开了一道口子,也算是好事,以后这些人会更努力做事,皆大欢喜啊!”
王安石心情一好,就要了酒来喝。
“大郎也喝些。”
王雱以往想喝酒,吴氏都会阻拦,说他身体不好。
可现在不同了,王雱有了媳妇,要管也是他媳妇管着。
吴氏看了左珍一眼。
左珍却很是贤惠的低头。
咦!
这个女人往日会看一眼大郎,然后大郎就会少喝酒,今日她这是怎么了?
吴氏很纳闷。
王雱喝了几杯酒之后,突然说道:“爹爹,此事是沈安的手笔。”
“嗯?”
这事儿的内里并未向外公布,大伙儿都以为是程凌上疏之后,君臣们决断的。
“他?”
“对。”王雱放下酒杯,看了左珍一眼,左珍微笑。
喝吧喝吧,今晚你随便喝。
“程凌触怒了许多人,沈安不会坐视,而且他遣人告诉某别插手,那天他还进宫了。”
嘶!
王安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为父还以为这个法子是官家和宰辅们想出来的,竟然是沈安吗?”
“对。”王雱觉得朝中的君臣很蠢,“他们很蠢。”
王安石脖颈上的青筋蹦跳了一下,吴氏赶紧劝道:“官人快喝酒。”
喝吧,喝多了你就不生气了。
王雱淡淡的道:“沈安此举看似在为他们解困,可里面定然有东西,某想了许久,唯一的破绽就是科举和非科举。爹爹,各部中非科举的官吏不少吧?里面有不少都是各部的顶梁柱。旁人做官几年就走,他们却要做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不动窝,这样的官员一旦得了个由头升官,爹爹,就算是权发遣又如何?当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科举危矣!”
王安石举着酒杯喝了一口,面色发白,“好一个沈安!好一个沈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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