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瑞自然记得。
他虽然年幼,可别人对他的好和恶,他都记得很清楚,只是恶的太多,他实在记不过来,以至于那一点点好,都被他放在心底,不敢忘却。
顾攸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已有松动,便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低眉问他,“小满,现在我再问你,你要去吗?”
这次——
顾承瑞没有犹豫太久,他抬起眼帘,看着顾攸宁坚定地点了点头,“阿姐,我要去。”
他实在太渴望这个机会了。
他要去,即使可能会被其他人针对、辱骂,就像当初那个瑞王世子一样……可他还是想去,他会乖乖的,努力跟着先生学习,不去跟别人争论,更不会再跟之前似的给阿姐添麻烦。
“那就去。”
顾攸宁抚着他的头,脸上挂着笑,“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下,等过几天,我便带你过去,不过……”想到京家那个族学的规定,她微微抿了下红唇,犹豫道:“我记得京家那个族学,学生都得住在那边,隔六日才能回来一日。”
“你一个人住在那,可以吗?”
弟弟从小就没离开过她,虽然京家并不远,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承瑞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反而笑着安慰起人,“阿姐别担心,我可以的,你以前不是说哥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去边关历练了吗?我现在不过是去京家上学,若有事,我给阿姐递信便是。”
听他提及兄长,又见他面上表情无畏无惧。
顾攸宁倒是也没再犹豫,她只是低着眉眼,抬手又摸了摸他的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让他去试一试、闯一闯,顾家的孩子从不当缩头乌龟……再说,不是还有她吗?
而且姬朝宗也同她保证过,会护着他。
她信他。
“那回头,我让半夏给你买个书童。”见他拧眉要拒绝,顾攸宁不等人开口便道:“你一个人住在人家家里,总不能连衣裳都让旁人给你洗吧。”
她知道弟弟的脾性,绝不可能去麻烦别人,又不愿让她担心,肯定是想自己解决。
若放在平时,让他历练一番也没事……
可如今天凉了,她怎么舍得让他自己折腾这些?
顾承瑞是不想让阿姐多花钱,家里的钱因为他的病本来就没攒下多少,如今又买了这间宅子,他怕阿姐累着……不过阿姐这次语气十分坚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顾攸宁见他答应便露了笑颜,又陪他说了会话才起身。
刚准备离开,就听身后顾承瑞小声问道:“阿姐,这事……是不是那个,那个人提议的?”如果不是那个人,阿姐怎么可能会突然提议让他去京家上学?
顾攸宁闻言,脚步一顿,她转身看向顾承瑞,没有遮掩,冲人点了点头,又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是,是他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和同龄的人待在一起学习。”
“也是他提议让你去京家学习的。”
她说着,抬手抚着他的头,“他很好,帮了我许多忙,小满,你以后对他友好些,好吗?”
顾承瑞看着她点了点头,小半会又抿着唇,低着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轻轻说道:“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虽然那个人脾气又糟糕,说话也惹人厌,但他能看得出他对阿姐很好。
而且阿姐对他应该也是有感情的。
他以前从未见阿姐对其他人展露过那样的笑颜。
所以即使他还是不那么喜欢姬朝宗,但为了阿姐,他也会试着去接受他。
……
回到自己屋子。
半夏坐在圆墩上做着女红,看见顾攸宁进来便起身替她倒了一盏蜂蜜水。
顾攸宁坐在软榻上,接过茶盏,问人,“扶风呢?”
“她在厨房跟着嬷嬷学做糕点……”半夏笑道:“扶风姑娘还挺有意思,杀鱼杀鸡眼睛都不眨一下,让她靠近油锅,整个人就变得僵硬起来。”
想到那日让扶风陪着自己做晚膳,她浑身紧绷的样子,顾攸宁也忍不住弯了眉眼,低头喝了口水,又和人说,“你回头找个牙婆,给小满物色个书童。”
半夏手上动作一顿,看她,诧异道:“怎么突然想到要给小少爷请书童了?”
虽说家里还有些闲钱,也不是请不起人,但少爷整日待在家里,委实没这个必要。
“我和姬朝宗商量了下,打算把小满送到京家上学去,他家先生有规定,小满既然过去总得有人伺候起居。”
“去京家?”
半夏一愣,反应过来便笑道:“这倒是件好事,小少爷本就聪慧,若是有人教导,日后肯定会更出挑。”可想到顾承瑞的身体又拧了眉,“可小少爷那个身体……”
听她说起顾承瑞的身体,顾攸宁的神色也变得沉寂了一些。
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就像她最初找到谭大夫只是希望小满发病的时候会好受些,不必受那锥心之痛,可如今见他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健康,她就希冀着他能康复,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
她希望他能跑能跳,能骑马射箭,高兴就笑难过就哭,而不是日日都得吃药,时不时就得施针。
可谭大夫的意思……
顾攸宁握着茶盏的手指收紧,半晌才压了那些思绪,说道:“我前些日子问过谭大夫,小满如今比起以前已好了许多,也不必隔日施针,十日施一次就好,只是药还是得备着,回头你挑好书童,记得叮嘱他一声。”
等半夏点头,顾攸宁也就没再多说。
她今日还要出一趟门,早些时候姬朝宗拜托给李先生的画已经到日子了,他日日忙于公务,恐怕早就不记得了,索性她无事便替人去一遭……吃完午膳,她让扶风陪着先去善汇堂给顾承瑞配了药,然后便去了李先生在城中的府邸。
都说大隐隐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