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她接到了侄女的请帖,安国公世子夫人,她名义上的儿媳接到的请帖,是景豫郡主发来的。她们这对“婆媳”本就不合,儿媳出身侯府,瞧不上她小家子气,这次更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通。
“虽说瑞亲王府的丁侧妃是母亲的侄女,到底也要讲规矩。”是“母亲的侄女”,而不是安国公府的亲戚,世子夫人顾如云笑吟吟给安国公夫人倒水,“知道的,这是您侄女和您亲近,府外不知道的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国公府呢,一家人赴宴,倒让王府发了两张帖子。”
安国公夫人丁佩被小了六岁的儿媳妇这么挤兑,面色好看才有鬼。可她房里四个大丫鬟,两个都是安国公派来伺候的,时刻监视着,她只能跟儿媳妇暗地里过招:“侧妃娘娘打小跟我一起长大,虽说是姑侄,情分却更似姐妹。我最了解她,她直率惯了,在王府里又被王爷护着,总有些随性而为,不周全的地方还要如云你多多担待。”这话让顾如云心底冷笑一声,话里话外一个意思,丁侧妃在王府得宠。
顾如云蹙着眉头,道:“且不说瑞亲王身份尊贵,丁侧妃又和您亲近,怎么也轮不到儿媳担待,母亲这话让儿媳惶恐。”十足的低姿态。
丁佩心道又来了,这个儿媳妇,只要她说些不中听的话,顾如云只作出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没心情同她虚与委蛇,丁佩甩出的话硬邦邦的:“我身子有些不适,想休息一会儿。”
顾如云闻言利落起身,拿着手帕按了按眼角,“都是儿媳的错,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儿媳这就回去为母亲诵经祈福。”说着红了眼圈,出门的时候府内下人皆是脑补了一出二十四孝好儿媳被恶婆婆欺压的场面。
丁佩把安国公送来的两个丫鬟遣了出去,留下自己人,道:“不知道国公爷怎么给世子挑了这么个蛇蝎毒妇!生来就是克我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几日赏花会,我的身份乃是宗室命妇中最高,若是她去了,我定会束手束脚。”丁佩嫁进府里十多年,大女儿十二,也能相看人家了,小儿子五岁,为娘的自然要谋划一份好前程来。
她原先的心腹丫鬟已经到了嫁人年纪,许配给了府里副管事,新调来的叫夏荷,是她奶娘的闺女,惯有几分机灵劲儿。夏荷抿唇一笑,平凡面容带上一丝娇俏:“夫人,您不想让世子夫人去,不是简单的很?”
“我哪里斗的过她,”丁佩头发都要愁掉了,“虽说我是她婆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你瞧,我今日不过说了侄女的好话,她就给我来这一出!”
夏荷将刚才顾如云倒得那杯茶随手浇进了花盆,重新沏了一杯递给丁佩,轻声道:“夫人想左了,正如您所说,您是婆母,怎么不能名正言顺。刚才世子夫人不是要给夫人诵经祈福吗,眼看着先国公夫人祭日就要到了,何不让世子夫人也给先夫人抄上几册经文,以全孝心。”
顾如云听夏荷传话时候,微微一笑,道:“母亲就算不吩咐下来,按例我也是要抄的,今年多抄这几本也无妨。”抄出这几册经文来,要沐浴更衣,焚香静心,一笔一划的抄,哪里还有功夫做别的事。再者说,抄经途中去参加热闹的赏花会,与她名声也不好,丁佩可不像能想出这主意的人。“既如此,待会儿我就将郡主的邀约推了,这几日专心抄经,还要请母亲在郡主面前为我解释一番。”
夏荷恭敬敛身,“奴婢一定为世子夫人将话带到。”
顾如云看着夏荷走远,这次赏花会她本就不准备去,没丁佩插手她就装病,有了这事更方便。她要借着丁佩出去的时候在府中谋划,使安国公和丁佩嫌隙更深!
“来人,伺候我沐浴,拿些浅淡衣服来,”顾如云轻抚小腹,满目温情,“吩咐他们这几日膳食素净些,备好笔墨纸砚。”
☆、第六章、诉苦
“姑母可算来了!”丁侧妃和安国公夫人丁佩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诉起苦,“您是不知道,郡主年纪小,折腾人的主意却多。就说平日,那些庶妃侍妾,都要到我面前立规矩,可郡主回来后,非说这于礼不合,她离府八年都是如此,怎么就不合了!”
“王爷准了?”丁佩自己一脑门子官司,还要跟丁侧妃凑一起,两人彼此出主意,都没什么好心思。
“可不是准了!这就算了,郡主还说,既然咱们这些人懂规矩懂礼数,就每逢初一十五,去先王妃院子里上柱香也算有心了。”丁侧妃憋了一肚子火,“姑母您说,沈晴时人都死了,我还得……还得……”
“真儿,真儿,噤声!”丁佩左右看了又看,赶紧喝止,一时情急连丁侧妃闺名都叫了出来。
丁真儿丁侧妃满不在乎道:“姑母放心,都是我身边体己人,还有一会儿赏花会就开始了,那些奴才都在院子里伺候着呢,没人听见。”
丁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咱们活人,何必跟个死人相争。就说我吧,外人看我风光,前面那位祭日,我还得执妾礼。”都不容易,“我的源儿,在国公爷心里,如何都比不上世子啊!”同是嫡出,继室不如原配。
丁真儿扬眉,心里想法脱口而出:“姑母,您也是太小心了!跟顾如云那种人斗什么,只要世子不得宠爱,国公府还不是姑母和源哥儿的!”同理,只要王府里碍眼的世子没了,只剩下一群庶子,她儿子可不就是独一无二的世子人选?
国公爷对丁佩半疑半防,她没丁侧妃这么大的野心——一开始有,也被顾如云几次折腾的有些淡了。劝道:“真儿,你可千万别做下错事。你如今得宠,是王爷面前第一得意人,将来你的冠哥儿前程王爷自然不会不闻不问。”
她这话并非没道理,可只要尝过被宠爱,追捧的滋味,丁侧妃怎么舍得让儿子朱承冠输给才八岁的朱承儒!反而笑话起丁佩:“我记得姑母刚嫁过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胆小怕事。”那时候口口声声要掌控国公府,让儿子当世子的是谁哟。
丁佩这才逮着机会发泄:“当年,当年我也没料到顾如云这般难缠!各家宴会,她这个世子夫人反倒比我这个夫人还要受人追捧,我只要说一句话她不爱听了,立马就摆出一副丧气脸,国公爷都问我好几回了,肯定疑心我摆谱亏待了顾氏!就是我这掌家权,也不是我挣来的,是顾氏不要才给的我!”
顾如云刚进府的时候,国公爷就要夺她的权,顾氏推拒再三,国公爷这才让她继续管理府中庶务。
她小门小户出身,倒是看过婆婆怎么折腾儿媳,最狠心的,一剂汤药灌下去,只说是暴毙。可偌大国公府,她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顾如云娘家又是侯府,她纵然借个胆子,也不敢给顾如云下药。问侄女一句:“你掌控王府多年,可敢结果了郡主世子?”
丁侧妃无言,她也不敢,顶多吹吹枕边风,让王爷疏远世子。只有王爷对世子完全不在意,她下手才无所顾忌,如此看来,难于登天。
若朱承瑾知道丁侧妃的心思,恐怕能笑出声。
就算瑞王不喜欢世子,那又怎么样?但凡瑞王想立朱承冠为世子,不说别人,宫里太后皇上第一个要打死他。
先帝在时,宠爱贵妃之子,一直到驾崩的时候都没立当今皇上为太子。最终皇上能打败晟王登基,靠的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名分!
私心来说,皇上不见得喜欢太子,可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为江山社稷,他再宠爱妃嫔,也不会让庶子威胁到太子!
这时候瑞王敢说——“立我庶子当世子吧”就是拿着鞋底抽他哥大嘴巴呢。
就风流却不昏聩这一点上,皇上和瑞王同出一辙。但心软上,他们也同出一辙。做事不够绝对,都给了庶子和庶子生母留了一线希望,无上权柄面前,谁又能半点不动心?
丁侧妃为了显示自己姑母尊贵,特意多留着丁佩说了会儿话,才姗姗来迟。
各家夫人携着女儿纷纷前来和丁佩交谈,丁侧妃打眼一看,这次郡主邀请的人,比以往她邀请的多了何止一倍!
李尚书在清流中有贤名,他的夫人,她邀请多次,就没见李夫人来过一次。还有宗室里的康国公夫人,靖平侯府的人,这些人都和丁佩还有丁侧妃淡淡打了招呼,就继续围绕着朱承瑾说话了。
而朱承瑾坐在中央,华贵端庄,眉目微扬,微微笑的时候像极了沈王妃!更让丁侧妃心下厌烦。
丁佩热情的来到小圈子里,拉起朱承瑾双手,道:“刚才呀,我这侄女把郡主夸的天仙一样,我还不信,如今一见才知道她没胡说。”顺便让丁侧妃走进了众人视线。
朱承瑾抽回手,不甚热络道:“我常听丁侧妃提起她有位姑母,亏得她邀请您来,才算得见。”看了一眼丁佩,和丁侧妃站在一起更像姐妹,丁家果然出美人。看完了就闭嘴不说话了,仿佛真的对丁佩感兴趣许久,这次让丁侧妃请她来看看罢了。
你安国公夫人宁可接你当侧妃的侄女帖子,也不稀罕郡主的,吃瓜落了吧。在场人心里大多数都有一丝幸灾乐祸,谁让丁佩刚才就来了,宁愿跟丁侧妃闲聊也不愿跟她们在一起呢,还端着架子来的这么晚,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第七章、花会
康国公夫人笑道:“安国公夫人最是个贤惠人,平日里除了打理国公府就是照顾世子夫人,郡主好奇也情有可原,如今可算了了一桩心愿?”硬是把朱承瑾刚才的意思转成了对丁佩贤惠闻名已久的仰慕。
康国公在朝中不如安国公,但却是个老油条,看他这位夫人也知道,两面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