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豪赌(1 / 2)

判官 木苏里 4721 字 10天前

周煦

卜宁

闻时从没想过他们两个之间居然会有关联。尽管周煦身上有着很多与卜宁相似的特质。

一样天生通灵, 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常常比别人卜算半天的结果还准。

一样灵相不稳,容易受蛊惑容易被附身, 在笼里的风险比常人大得多。这是卜宁专修阵法的原因, 似乎也是张碧灵不准周煦入笼的原因。

普通人从笼里出来, 万事都会变成一场大梦, 再不会记得。只在偶然的瞬间, 觉得某个场景似曾相识。

偏偏周煦从笼里出来,什么都记得清。

闻时从无相门出来后进过的笼,除了沈桥的那个,周煦每次都在。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注定要有一场相逢。

但闻时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因为这两个人的差别太大了

“这是卜宁”他百感忘言, 错愕间偏了头, 下意识向身边的那个人寻求答案。好像万事万物,只要这个人点了头, 就是尘埃落定板上钉钉。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太理所当然了。

于是他看到了老毛诧异的目光。

那一瞬间,昔日的金翅大鹏瞪大了眼珠, 差点扑扇起翅膀。

老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许久, 又把目光转向谢问,嘴巴开开合合地比划道“他”

他瞠目结舌, 许久才憋出一句轻声的问话“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啊”

老毛本以为会在谢问那里得到同样惊诧的回馈,谁知谢问只是转眸看向闻时, 没有说什么。

他们相隔仅仅一步, 目光在静默中交错着,几乎有种纠葛不清的意味。

过了片刻, 谢问才对老毛应了一声“嗯”。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诡异,跪了一地的人忍不住抬眸瞄了几眼。

他们不明所以,老毛却要疯了。

因为谢问的态度同样不对劲。

“你也知道”老毛努力压低着嗓子,却掩不住“你”字的破音。

因为过于诧异,他连“老板”这个称呼都忘了。

他知道你是谁,不说。

你知道他知道,也不说。

老毛光是在脑子里绕了一下,就差点把自己套进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微妙。

可归根结底他还是傀,不通红尘烟火七情六欲,哪怕比别的傀敏锐一些,更像人一些,更厉害一些,也依然无法完全摸透那些微妙的来源。

只能腆着肚子,用一种“试图看进灵魂深处”的目光,盯着他家老板。

谢问不再理他,只转过头,指着阴阳鱼两侧盘坐着的石像和周煦,对闻时说“你看这两个像什么”

他身上有旧日的虚影,长发红衣,领口雪白,下颔清瘦,说话间会拉出清晰好看的线条轮廓。

闻时有一瞬间的怔愣,又在他伸手指向周煦时乍然回神,匆忙调转目光看过去。

这一次,他终于注意到了那尊石像和周煦的特别

他们背对背盘坐着,镇于阵中,低垂着头,像极了一个微微变形的“北”字,跟当年卜宁的印记一模一样。

他想起卜宁曾经说过的话“这个印记不是北,是我生造的,将来跟我有点渊源。”

说这话的那一刻,钟思正倚在石卓边,吊儿郎当地抛接着山里摸来的松粒。庄冶把挑剩的石头重新包裹起来,说其中有些确实挺灵的,可以分给山下弟子用。闻时休息够了,正撑着枝干从老树上翻身而下。金翅大鹏从他肩头展翅而起,在松林间打了个盘旋。

唯有卜宁把刻好印记的圆石收进布兜里,纳入袖袋,望着午后静谧的松云山,久久没有回神。

闻时当时抬手接了大鹏,走过他身边时拍着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卜宁这才乍然回神,拢袖而立,半晌摇了摇头笑说“只是觉得山间日子太好了。”

他那时候年纪不算大,却常有忧虑之色,比同龄的大多数人收敛、温和太多。

钟思有时候嘴巴欠,跟前绕后地管他叫“老头”,直激得他撩了袍子抬脚踹人,钟思才撤让开来说“你也就这时候像个少年人。”

所以卜宁一开口,闻时他们就知道是怎么了。

庄冶说“你又看见往后什么事了”

闻时停下脚步,朝山巅望了一眼,问“跟松云山有关”

只有钟思张开两手,一边勾住一个师兄弟说“哪管那么多,师父不是说过么,总顾着往后如何、好坏悲喜,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冲闻时说“走,师兄请你喝酒呸,不是,喝茶。刚刚只是口舌打卷,说错了,别给师父告状。”

说完,他又冲庄冶一眨眼说“大师兄你负责掏钱。”

最后冲卜宁道“大仙,不如算算咱们今日去山下哪家,能省些茶水钱”

然后,卜宁便在一片鸡飞狗跳的骂声中笑起来,再没提过其他。

闻时看着盘坐于阵中的周煦,忽然想再见一见曾经那位常患忧虑的师兄,想问他是不是早就看见了什么,料到了今时今日这一幕。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周煦脚边的灰烬被风扫过,落进了阴阳鱼的沟壑中。金光像水流一样,划过沟壑。仿佛有人提笔描摹着阴阳鱼的轮廓。

画到终点的时候,始终低垂头颅的周煦忽然动了一下。

他躬下身,用手掌揉了眼睛,像是沉睡了太多年倏然苏醒。

也许是画卷烧成灰烬后,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旧日的虚影,天青色长衫,长发用山间折的木枝挽了一个髻,尾端披散下来,因为弓身的缘故,墨一样铺在清瘦的肩背上,就连面容轮廓也有了改变。

跪趴在地的张岚和张雅临已经怔住了。

他们下意识叫了一声“小煦”,盘坐于阵中的人瞥眼朝声音来处看去。

他尚未完全清醒,也不适应洞口透进来的光。所以半眯着眸子,表情透着几分迷蒙和恍然。

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本身的淡然和安静。

仅仅是一个眼神动作,气质便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不愿意相信,觉得自家看着长大的少年,跟卜宁那样的阵法老祖天差地别,不可能牵扯上什么关系。现在也已经信了七八分。

毕竟,此时此刻的周煦,真的太不像周煦了。

他就像一个久避人世的山间客,睡了一场千年的觉,在这一瞬间大梦初醒。

真正让他从怔忪中抽离的,还是闻时和谢问。

周煦或者说卜宁抬眸朝闻时和谢问看了一眼,目光中的错愕一闪而过,更多的是慨然。

那一刻,他眼里承装了太多东西,以至于某个瞬间,甚至是潮湿的,含着洞外透进来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