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注意到倒卧在男孩身边、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娜莎。a组金牌侦察员聂大花女士,了解敌人心理分析,了解枪支弹药各种武器性能,了解迷惑对手视线的烟雾器以及窃听装置,偏偏不够了解一头具有强烈母性和保护欲的大猫的举动。
她碰了小伊利亚的头发,她试图把孩子抓到自己怀里。
母豹那一双无甚生气的玻璃眼球死死盯着她的动作,突然哮出低沉凶狠的喉音,像是用尽最后力气突然扑向聂妍
瞬间的意外,章绍池滚过去,伸开臂膀拱了豹子,让娜莎扑偏了。
章绍池一把抓了聂妍肩膀,把姑娘孩子都推向旁边,面对咆哮的娜莎伸开手掌,做出阻拒的手势,一双眼平静威严“no,don\'t do thatjt ca don seetheartno har,e are od, no”
可惜巨大伤痛和满眼血光让娜莎听不懂他的催眠咒了,眼里就是对人类刻骨的敌意。
豹子凶狠地扑上来撕咬。章总在那瞬间还是挡在女人孩子前面了暗处的狙击手钟泽一定看见了,但人和豹子突然滚在一起他根本没法开枪。
“啊”聂妍失声尖叫,掏枪上膛的一刻,黑衣的人影已经扑过来裴逸的眼和母豹的眼球一样几乎喷血,眼眶被一层黑红色的气焰裹着,也有那么一瞬间失去原本应有的理智。
瞬间被击发了旺盛殊死的保护欲望的,原来不止是母豹娜莎。裴组长是在恶斗中一眼瞥到,撇开宁非语转身就奔过来。锋利如刀的十根手指从背后抓住大猫颤抖的颈毛,把豹子从男人身上生拖硬拽,拖了下来
所有人分明听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咔嚓”一声
颈椎折断的声音。
豹子的身躯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裴逸双手指尖都是血,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如此凶狠,指头可能插进去了。
这总之不是他第一次双手沾满鲜血,只是每一次,还是不由自主全身痉挛发抖,喉咙里挣扎出闷涩的“啊”一声,好像被拧断脖子的是他自己。
聂妍惊魂未定,吓得呆愣,女孩子总归还是惧怕猛兽的。
而章绍池刚才抬手护头抵御大猫攻击,上臂和手肘被撕出了开放性的伤口,被牙齿捅出两枚血洞。
“我”裴逸喘息着,似乎是为自己辩解,“它已经受了严重枪伤,肯定也活不成的。”
章绍池皱眉瞅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血洞,不可能不疼,但面子上一个大老爷们儿哪能喊疼
他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你太着急了,老子能让它听话的。”
“我”裴逸突然陷入迷茫,自责。
小伊利亚嘴唇颤抖,脸庞苍白毫无血色,仿佛一座漂亮的石雕,裹在一地苍茫的硝烟中,无神地看着裴先生。
晶莹的水珠一下子堆满宝石般的眼睛,一滴泪划破男孩的下睫毛,却哭不出来。
裴逸看着那滴泪划下,像根刺扎了他的眼,他的心。他也好像有很久,很多年,不会面对这样的场面表达出任何生动感人的情绪。
他的职业不需要泛滥情绪,他只需要完成这一击,完成任务然后带队收兵回营。唯独今天,或许因为长期压抑突然被激发出的吓人的冲动,或许就是因为无辜的男孩要承受这样的痛心,他原来也会心软和忏悔。
或者也是因为重新触摸到封闭已久的温情。面前注视他的,有他多年前就相识的人。那个男人见证过他原本不羁而洒脱、放荡又乖戾的若干年,他仍然幼稚清纯的岁月,并且与他分享过那些时光。
那是一种被人窥伺到内心的透明感和羞耻感。人类的忏悔最终都来源于内心的孤寂和惶恐,他也要被别人触摸到。
“我”他看着小伊利亚,轻声说,“对不起,宝贝,我可能让你成为孤儿了。”
他弄死了这个孩子所有的亲人。
他之前其实没有杀死尼奥扬科夫斯基,他那时瞥见南欧a组的同事与巴黎总部特种部队已经攀上舷窗,包围了通缉犯。他把通缉要犯留给了国际法庭将来的审判。假若不出意外,干了不少坏事的尼奥扬科夫斯基不会逃脱死刑制裁。
这个孩子真的要成为孤儿了,在懵懂的年纪,或许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就像他自己一样,他自个儿都还没弄明白呢。这二十八年是怎样一步一步被命运挟裹着走到今天,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究竟从哪里来,他是谁啊
片刻的沮丧失神,那边暂获喘息的人突然动了。
宁非语暗暗地掏枪,猛然从长桌上飞扑过来,平直地举起枪。
千钧一发暗处的子弹呼啸而至,精准地打碎了宁非语手中那支枪。宁非语捂住滴血的手指一声痛叫,懊悔自己没能得手。
裴逸和聂妍也已同时握枪在手,对着那年轻人。
整栋客房楼的楼体猛地震动,“轰”得一声好像地壳上下错了位,船体疯狂颠簸,所有人都控制不住摔倒在地上,慌乱中各找掩体护住头。楼板和墙壁又发生一些塌陷,昔日华丽的大厅满目疮痍。这忒么是在海上,难道遭遇海啸了吗
裴逸在恍惚中被一个结实的肩膀搂在怀里,俩人都摔得晕头胀脑七零八落。
天花板像一块薄脆的三合板,在摇晃,好像离眼膜越来越近,这房子不会要塌脑海中有些尖锐的金属感的刺痛,裴逸被人拖着拽起来。章总是想要拖着他跑,猛地往前磕了一下,没能站起来,又跪了。
爷们儿的气势没撑起来,今日被小家雀儿暗算了确实懊丧,很跌面子。章绍池转脸盯着裴逸,身上的血无知无觉间,沾染到小裴的衣服上。自始至终都没机会说什么话,却又好像这一战说出了很多
裴逸从恍惚中猛醒过来,暗骂。不远处的宁非语,踉跄着又摸到另一把不知是谁的枪。
这时又一颗警告式的子弹打在宁非语眼前三寸的地上,还是钟泽打的。
宁非语不甘心地瞅了裴、章二人,心知肚明自己今日双拳难敌四面合围之势。再不走下一枪就要爆他头了,聪明人走为上策。
这小子眼底滑过一丝不愿认死服输的倔强,分明认为自己今日就是输在势单力薄,没有输给裴先生。宁非语含恨转身奔出大厅。
裴逸“小娼妇你他妈还想跑”
他爬起就追。钟泽在耳机里喊“咱们的快艇和援兵都来了,已登船包抄,组长您别冲动当心那小子使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