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山下传来一阵阵低弱而糯/软的婴孩声, 夹杂着女仆担忧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姐,慢点儿, 你才刚学会走路呢……”
“……我要自己走,我要找哥哥……”
声音越近, 男孩听见那叫着找哥哥的人在像小狗一样哈哧哈哧地喘着气, 可见正卖力地朝这里上来。他仍旧置若未闻地继续打拳, 不过,可以看出比划的动作在加快。
他也想停下迎接来人, 但师父说了, 练拳的时候不管风吹雨打, 不管周围纷扰吵杂, 都要专心打完方可停止,不可轻易受外界人事动摇自身,行事需有始有终。
终于,一个圆/滚如小tu子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面慢慢显了出来,是一个长得白/胖/糯/圆的小女娃,果然正在哼哧哼哧, 卖力挪动小短腿地往上爬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男孩都能看到她嘟嘟的脸蛋上有团漂亮的红团,还有她那双巴巴地抬起望来的黑眼睛。
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迅速收了拳脚往山下冲去:“芸芸!”一下子就把小女娃抱起举到了头顶,忘形地转圈:“你怎么来了!”
突然的临空而起,将小孩吓得又笑又叫,“一早上不睡觉跑来找哥哥,说是不是想哥哥了?啊?”小女娃哪里答得了话,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圆脸蛋上的红团是又红又艳,春花般烂漫可爱。
这个小女娃叫孟娇芸,将她抱得高高的男孩是她哥哥孟鹤棠。当时,她才刚刚三岁,孟鹤棠也才九岁。
孟鹤棠对他妹妹真真是疼到了心里,从妹妹出生那天开始,他的人生里便只有妹妹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请来的奶娘算是这世上最清闲的奶娘了,因为除了孟鹤棠无法代劳的喂/奶,照料小娇芸的活儿孟鹤棠都会抢着干,若找不着孟鹤棠,在妹妹那里准能找到他。
孟娇芸长到三岁才学会走路,那是被孟鹤棠宠坏的,只要是抱上了就不肯撒手,不管去哪儿,都要兜着他的宝贝芸芸。
其实孟娇芸并不瘦小,浑身肉嘟嘟的。大人抱上两刻钟都会手酸,孟鹤棠这么小个人,却能从早抱到晚。
其实手哪会不酸,只不过是爱极了他妹妹,酸了就放腿上歇一歇,然后接着再搂到怀里,让她软软地靠在他不宽的肩上。
每次小娇芸安静乖巧地趴在他肩上时,他总会忍不住亲她的小脸蛋,上面有香甜的气味,碰上去又软又滑,能把孟鹤棠心给化了,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那时的孟鹤棠想,除非是妹妹不愿意,否则,没人能让他把妹妹从他手上放下。
然而实际上,他只是个普通脆弱的孩子。在他八岁那年,他懵懵懂懂地与哭泣的爹娘告别,上了一辆都城来的马车,马车带着他去了科举殿堂,扮成小仆从的身份,随上官鎏在里面呆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上官鎏几乎是睡过来的,而小孟鹤棠则在案前不停写着想着过来的。
孟鹤棠知道这叫舞弊,这样做不对。
他爷爷孟保廉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掷地有声地说他这辈子都不会为权贵低头,为斗米弯腰,要做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事实上,孟保廉也做到了。当他效忠的前朝被东方推翻之后,他便辞官回乡,就连新上位的皇帝东方仲永抛来的橄榄枝,他都敢弃若敝屣。
然而,正因为他的刚直,在他死了之后,孟氏一族便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背上了“前朝余孽”的莫须有罪名。
而他们这四口直属家属情况更惨,不仅要在皇帝明里暗里的监视中瑟瑟发抖低调行事,后面还倒霉的被上山书院出来的学子——上官鎏,抓到了可大可小的谋逆把柄,威逼他们一家服从于他。
他目的很明确,他看上了孟均独子孟鹤棠过人的才智,要他帮他舞弊考取一甲功名。
“鹤棠,爹知你不想,但为了全家安生,你不可退缩!否则,我们将要过上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
经过漫长的等待放榜的日子后,都城终于传来消息,上官鎏得了一甲探花。孟家上下喜极而泣,安心等待上官鎏将儿子送回。
没几日,孟府果然等来了上官鎏的车马,但也等来了一伙嚣张的地痞匪徒,闯进孟府大肆破坏烧杀,奴仆几乎都死了,康氏和小女儿被抓走,就连一直隐藏身手的孟均终于全力反抗厮杀,最后也不胜武力,被打得遍体鳞伤。
上官鎏拉起被捆绑的孟鹤棠,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惨样。
一张写着三甲传胪的榜单,轻轻地拍在了孟鹤棠泪流满面的小脸上。
原来孟鹤棠给他考得的名次是三甲传胪,一甲探花是上官鎏祖母去当今皇上那求来的。
孟均上下这时候才知,上官鎏的祖母,是皇帝东方仲永的奶娘。
“我告诉你孟均,你们孟家要么乖乖做我们上官家的狗,凭我祖母与皇帝的关系,你只要和我们上官家交好,慢慢就能洗脱你们孟家反贼的身份。”
“可你们要是想不开,与我上官鎏作对……我就可以拿你们谋反的证据报给皇上,就算没有这个证据,只拿你儿子给我舞弊一事上报,都够你们全!家!杀!头!而我上官鎏嘛……哈哈哈哈哈!!只要我祖母一日在,我们家便会毫发无损!”
“你不必以为我贪得无厌,毕竟我也是个懒人,能不麻烦就别弄那么多了。我可以让你和你夫人团聚,更不拿你们家一分一毫,我只要一件我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儿子!哈哈哈!我会让他记住你们是他的生父母,所以会保留他的名,从今以后,他就叫上官——鹤棠——”
就这样,八岁的孟鹤棠被上官鎏强行带回了洛湖家中,过继做了上官鎏的儿子。
上官鎏也曾担心这小孩不听管教,吃里扒外,没少在他面前灌输他若不听话,要逃走,他远在崇延的家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他在这里乖乖的,或许他还会让他偶尔回家探亲。
不知是威逼成功还是他根本就不懂如今是什么情况,孟鹤棠除了不爱说话,并无其他反抗。
最让上官鎏感到高兴的是,他不排斥和四岁的女儿上官绾,只有和她一起,他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没人想得到,他会对上官绾好,只因上官绾有一头和妹妹一样乌黑油亮的头发,看着这头头发,他便会想起心爱的妹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忘记仇恨,要让上官一家血债血偿。
他不会束手就范做他们上官家的儿子,现在表面的温顺,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他一直在找办法,找契机,找可以利用的一切帮助他能逃离这炼狱。
机会很快便来了。
那天是上元夜,上官绾使性子要去逛花灯街,上官鎏家中有客无法陪同,便让夫人带侍卫奴仆同去,那时的孟鹤棠在他家住有两个月,已和他们每一个人相处得融洽和睦,乖顺得好像真是他们的亲儿子。
上官夫人喜欢看戏,刚好看到路边有人搭台唱戏,还是她最喜欢的《盗御马》,便坐下不肯走了,带着下人看得是津津有味。
孟鹤棠亦是被戏台上的演绎吸引得眼都不愿眨,为他们生动的表演深深折服,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上一秒嫉恶如仇,下一秒痛哭哀叫。
收放自如,毫无破绽。
再看看台下,这些将戏台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哪一个不是被台上人的表演深深吸引,随着他们笑而笑,随着他们悲而悲。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