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1 / 2)

要不是孟鹤棠注意,就他那小身板,真很容易被忽略干净。

这少年有不寻常的经历。

孟鹤棠收回视线,举起斧头,斧刃在竖起的圆木上端滞了滞,接着迅速挥斧而下。

啪——

几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到了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很快要清明,是否要接着扫墓去游玩踏青。

“鹤棠。”吴闫真唤那边劈柴的爱徒:“你是这儿的人,你应当清楚哪儿有好玩的地方。”

孟鹤棠鬼使神差地想起六年前,幼一姑姑来崇延那天,他们去的橘子林。

脑海闪过幼一那张稚嫩的圆脸,那双羞涩却纯粹的雾眼。

那时她还在叫他少爷,用她那细幼的婴儿嗓,扑腾着小短腿追着他。

他拿着瓣橘子叫她张嘴,她就乖乖地张嘴来接,即便她肚子里的橘子已经满上了嗓子眼。

多可爱的人儿。

可他却将她丢失在黑暗的丛林里,再也寻不见了。

孟鹤棠心一空,徒然连斧头都提不起了。

他背对着他们,失血的嘴唇动了动:“钟静比我更清楚,找他问问。”

冯四余和吴闫真听出他嗓音的变化,不约而同看了眼正在解袖套的孟鹤棠。

“不用喊我吃饭。”孟鹤棠说完,便大步离开,往酒窖的方向而去。

“他怎么了。”冯四余问吴闫真。

吴闫真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旁边垂着眼睛的张姝,以及墙根那出神望着不知哪里的白鸽,淡淡道:“没人能知道他的心思。”

“除了幼一。”

冯四余闻言冷哼:“师父,你别被他骗了,你知道幼一被他欺负的多惨吗?”

吴闫真:“他何尝不是在困着自己,踩踏着自己。”

冯四余顿了顿,不动声色朝某个人看了一眼,犹豫问吴闫真:“铺里的酒,真是他酿的?”

吴闫真抬手,朝四周划了个圈。

“这儿所有东西,都是他亲手打点。连柴他都不让我劈。”

冯四余惊圆了嘴:“为何?嫌你碰脏了?”

吴闫真不禁一笑:“可以这么说。”

相安无事过了大半个月。

孟鹤棠在冯四余住回来的五天内,确定了他那两位徒弟不是唐幼一。

白鸽第一个确定。

张姝的身世也很快被他推测出。

她实际年龄不足二十,或许是逃难的人,神色常常紧张,怕被人看出她是谁,所以需要易容。做过时间不短的下人,很会察言观色,没有攻击力。

幼一也做过下人,但后面跟了唐来音,又做了掌柜,早就没了奴相,她再怎么扮演,都扮演不了张姝这样的胆战卑微。

线索再次断了。

孟鹤棠重新回到之前沉默,紧凑,严苛的生活。

练功,上课,巡铺,打听消息,酿酒,磨笛,收拾唐宅。

每日周而复始。

他实在太忙,常常没空与他们一块吃饭,一日见不上一次面是常有的事。

常常听到下面的劈柴声,出去一看,新柴已劈好,一抹高大的人影闪出了铺子。

楼侧的小棚子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和刷刷刷磨笛的声音,探出头去问要不要端杯水给他,他说不必了的声音又从后门传来,接着是马蹄哒哒,走远了。

他的书教的一日比一日好,朗朗读书声越来越响亮,依旧是男女老少皆收,学费低廉。

酿酒的诀窍已然掌握,连唐家的秘方杜康,都慢慢学得了真传,一坛比一坛香。

更别说笛子,每一根笛子体态都极富美感,如名师巧匠做出般精美,笛声悠游柔转,犹如天籁之音。不过三个月时间,有生雅物的笛子便一笛难求,常常需要重金预订,变成了扬名崇延的名铺子。

而麒麟书肆,孟鹤棠可谓花费了大量心思。

为吸引顾客,为让铺里的书册千样百种,他大力推动鼓励民间百姓投稿,筛选最好的制成书册。内容多是奇闻异事,女子爱看的小话本,最让人咂舌的是其精致特别的封面制作。

有的封面刷了香粉、金粉,有的加盖了名人印章,有因温度而变色的画像,甚至,还有粘一片飞禽之羽,镶了几片贝壳的……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

很难令人相信,一个人能拥有犀利的商业头脑的同时,又拥有高超的技艺,且还拥有一颗不逐名的平常心。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般奇人,名气很快传遍崇延内外。

他们不再议论他年少时的荒唐疯癫,也不再在意他与唐寡妇的牵扯不清。若是提起来,便觉像他这样才华横溢,头脑不凡的人,身世和遭遇当然不能与一般人相提并论。

只可叹他至今未婚,只钟情已香消玉殒的唐寡妇,白白浪费这样的好才俊。

然而,没人知道,这好才俊对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