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黄昏,在安东县城的一家叫《醉太白》的酒楼中的雅间里,周楠和石千石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喝起酒来,如同多年的好友。
当然,梅员外是不可能来参加的。他和周楠只是短时间的战略合作,说到底还是不死不休的仇家。
席间,周楠还即兴赋诗一首,称赞石知事为大明朝盐业做出的贡献,称赞他的广阔胸襟,并用笔写到酒楼的粉墙上。
石千石大喜,立即扔了一锭银子给手下,命他立即去扯两尺纱笼来将这首诗拢住,当成文物保护起来。
酒过三巡,耳酣面热,周楠又斟了一杯酒,高举在前,道:“多谢石知事赏脸,衙门里那事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知事别放在心上。若知事有意和周楠交个朋友,且饮了这半盏残酒,周楠先干为敬。”
石千石倒也豪爽,一口饮尽杯中酒,挥手:“什么得罪不得罪,人在世上走,哪能不跟人斗,咱们是不打不相识,那事就不要提了。以后,若有事说一声就事。当然,若我需要衙门帮忙的时候,周师爷你也帮个忙。”
周楠:“那是自然,其实这事的根本不外是我和梅员外的过节。咱们朋友各交各的,绝对不会叫你为难。”
“梅员外啊,哈哈,同他没有关系。今日我能来与周师爷喝酒,那是真心要交你这个朋友。说起来,安置流民一事若非是你,我石千石耽误了盐道的差事,只怕要吃挂落,这事还真要谢谢你。”
石千石那日在衙门里碰了一鼻子灰,弄得很是没脸,当时只恨不得将周楠这个奸佞人撕成碎片。下来冷静之后一想,自己之所以要设局害周楠,还不是因为梅康来求。看到大家合作多年,又得了他许多孝敬的份上,随手一帮。
整治小小一个师爷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事。
却不想周楠却让自己吃了一个闷亏,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厉害角色。真和他斗,将来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千里做官之为财,大家都是在场面上走动的人,将来有的是打交道的时候。梅康和自己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他与周楠,与县衙翻脸成仇给自己找事儿。
梅康说穿了就是自己一个赚钱的工具,是合作赚钱的伙伴。工具可以随时换,但衙门里的周楠却要永远将那个师爷做下去。就算将来退休了,位置也要传给他的子孙。为了梅员外这个土财主得罪本县的一个公们世家,不划算。
仔细一想,自己和周楠无怨无仇不说,上次还欠他一个人情。
石千石这人看起来粗豪,其实心思颇细,又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梅康来说合,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这句话一说,周楠立即明白,笑道:“安置流民乃是我的分内之事,应该的。”
“不,还是要谢的。要不这样,我侄女爱慕周师爷的人品文章,我将她许于你如何?”
周楠大惊,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个吏员,身份低微,如何敢娶令侄女。三丫就算要嫁人,也得找个正经人家,最好是那种书香门弟的的公子。如此,才配得上她的身份;如果那个公子将来中了举,做了举人老爷,石知事也是面上有光。说句实在话,我们衙役的名声不太好,说起来难听啊!”
石知事心中一动,暗道:是啊,周楠就是个公人,虽然才干出众,可名声确实太坏,不太拿得出手。
见他意动,周楠打蛇附棍上:“知事,若说其我县尚未娶妻的青年士子中才华最出众者,莫过于翁春翁应元。此子乃是县学廪生,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举人是肯定中的。说不好,进士都有可能,到时候,可就是翁大老爷了,实乃三小姐之良配。”
“翁春翁秀才……”石千石大为心动:“这人我知道,确实不错,看起来好象很有前程的样子。”
“只是……”周楠故意装出吞吞吐吐的样子。
石千石:“只是什么?”
周楠:“只是这人好酒贪花,喜欢美人。三丫人是非常好的,就是相貌太普通,怕是看不上三小姐。看不上三小姐,那就是看不上石知事你。别到时候媒人上门,却闹个没脸。”
周楠随手给翁春上了副眼药。
“此事我自有主张。”石知事笑道:“多谢周师爷提醒,来来来,喝酒,喝酒。”
周楠道:“石知事,上次在衙门里闹得不快。县尊老大人也自后悔。毕竟,将来两家还是要亲近的,你看这事……”他一脸的为难。
石千石很大方的说:“放心好了,等喝完酒,我会备上一分礼物去拜见史知县。人家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我是从八品,自然由我登门谢罪,礼数不能废。”
听到这话,周楠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了。终于可以回衙门,终于可以做礼房典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