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周楠来得早,他的拜帖放在靠前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午时就能轮到他。
周楠心中就在琢磨等下见了大宗师该说什么话,毕竟他老人家和恩师少年时可是仇人,难保顾言会甩脸子。没办法啊,天地君亲师,封建纲常伦理压在头上,你也只能小心陪笑脸。
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里咕咚一声感觉有些饿了。周楠愕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堂里学生供奉的礼物已经堆积如山。
怎么还没轮到我呢,周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便发作,顿时留了意。定睛看去,却见,今日众考生的拜帖都放在大堂的案上。家丁传人的时候,会拿起帖子唱名,被叫到名字的人就会被他带进去。
可这厮在看帖子的时候过得一阵子手上就会附加一个动作,将一张贴朝后挪。
周楠心中一凛,严重怀疑那张朝后挪的帖子就是自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渐渐西移,周楠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得摇酸背软,面前的茶水已经喝得发白,可里面还没有人叫他的名字。
不觉中,已是下午申时。
一个家人模样中年走过来,微笑这朝众举人拱手:“各位,今天就这样,大老爷身子已经乏了,明日再来。”
“是,我等明日再来拜见大宗师。”众举人拱手作揖。
周楠在这里等了一天,他已经有点明白这是顾言在整治自己,心中顿时有一股火腾起来,冷着脸问道:“敢问,在下一大早就来此等候,怎么在这里候了一日还没轮到我,比我后到的同年都进去了?还请教。”
那家丁:“各位相公的拜贴进呈大宗师案前,见谁不见谁,可不由我说了算。”
周楠:“先前我看到的,是你在唱名。每每轮到我的时候,就将我的帖子往后挪。我问你,究竟是不是?”
那家丁被周楠说破着一点,面色大变,骂道:“你还读书相公,举人老爷呢,简直就是不成体统。你自己来得晚了,怪得了谁?拜师典礼是何等场合,你竟然拖延到申时才到,分明就是对大宗师的不敬。大宗师不治你的罪也就罢了,岂容尔在此咆哮?”
周楠气得顶心:“我分明是一大早就到了,你这刁奴竟血口喷人,可恶之极。”
正在这个时候,就有贡院学政衙门的锣响起来。
那家丁顺势道:“申时已道,散衙,无关人等都退下去吧!”又轻笑道:“周大人,明日还请早点来,不要耽搁了哟!”
古代东亚各国政府实行的是威权政治制度,就算是学政衙门,也戒备森严。各级衙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申时散衙,也就是公务员下班之后就要封门落锁。无故勾留,甚至闹事,罪名不小。
周楠自然是知道这个制度的,也没办法再和那家丁争吵,只得忿忿地和众举人一起退了出去。
如果没有猜错,今天这事是顾言故意整治周楠,以报复他当年和王世贞的过节。
这其中的恩怨,其他举人自然不知道。只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周子木偌大名气,又有官身,且是天子近臣,估计以前进任何一个衙门都会被人奉为上宾,这次等了许久,心中不耐烦,就朝家丁发泄心中的怨气。一个家奴下人,咱们举人老爷骂了就骂了,想来顾师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不是今日拜师仪式中的一个小插曲上。
就有人过来邀约说天色已晚,大伙儿不妨寻间酒楼聚聚。
周楠饿了一天,已经扛不住了,连声说好。道,今日就由小弟做东,难得聚一次,也不用去远了,就近找一家就是。
大家都道,子木真是爽气。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衙役模样的人气喘吁吁跑过来:“司正,司正,可算是寻着你了,都找你一天了。司里有事,史师爷请你快些回去。
看他满面焦急模样,周楠知道司里肯定出了大事,忙对众人道:“各位年兄,实在不好意思,愚弟公务缠身,需要去处置,改日再聚。”
众举人也都理解,都笑道:“公家的事要紧,日后咱们聚会的机会多着呢!再说了,今天也就三四桌人,人不齐却是不美。后天贡院举行鹿鸣宴,大家不就又聚在一起了。”
按照乡试的制度,访榜之后,各省的一号首长会在贡院设宴举行鹿鸣宴为新科举子贺。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此宴因此得名。
周楠:“好,到时候当与各位年兄不醉不归。”说罢,就随着两个衙役匆匆而去。
走了一段路,想起刚才众年兄的话,周楠突然面色大变,禁不住叫道:“好个顾言,用心险恶,卑鄙至极,这是要让我身败名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