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若是在以前办,因为广东地方豪强势力极大,人人都想分上一杯羹,阻力巨大,自然无法实行。
可现在,地方官因为要被朝廷追究丢城失地之罪恶,脑袋都要掉了。如果朝廷以国家经营银矿为他们的保命条件,想来地方势力会妥协的。
此事若做成,广东官员地方势力保住身家、福建前线得了军费、李文彪部得到妥善安置、顾言顺利完成朝廷的派遣,一举四得,何了而不为?
想不到如此复杂的局势竟被周楠用这么一个简单的办法给解决了,顾言眼睛大亮,心中感慨:这周楠果然了得,中枢之人果然了不起。随侍驾前,果然锻炼人啊!王世贞收得一个好弟子,我和他斗了一辈子,想不到却在收徒一事上输于他。
心中不觉生起强烈的嫉妒。
可转念一想,不觉失笑:王世贞是周楠的老师不假,老夫不也是周子木的座师?
听到顾大宗师这个“妙”字,感受到他慈祥的目光,周楠知道自己拜师的事情成了。忙道:“学生惭愧,当不起恩师谬赞。”
顾言:“子木果然是个人才,早知如此,为师乡试的时候就不该取你。”
周楠骇然。
顾言:“为师此去广州,路阻且长,手下也没有得用之人。潮州府同知出缺,若子木里落第,为师倒是要奏报朝廷举荐你出任此职,干上一任有了军功,一个知府是跑不掉的。到了东南,当有你我师生一道为东南前线效力,当施展胸中抱负。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年开春就是会试,难不成为师还能阻你上进的路?”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周楠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就算我随你去广东混到正四品知府,不也是杂流?没有文凭,在官场上也抬不起头来,怎么比得上进士尊贵?再说了,潮州那地方是倭寇和明军的拉锯区,这十来年死在任上以身殉国的官吏多了去。我若是过去,鬼知道会不会走霉运。是的,战争时期升官是快,可你也得有命去戴那顶乌纱。倒不是俺胆小,实在是术业也专精。打仗的事情有戚继光这种专业人士,外行人就别去添乱了。
两人越说越入巷,不觉到了中午,周楠才想起外面还有许多同年正等着拜师呢,就起身告辞。
顾言道:“明日下午鹿鸣宴顺天府府尹、学政还有地方缙绅都要出席,尤其是段提学与老夫交情不浅。段提学道德文章了得,你是我得意门生,为师离开京城之后,你可去他府上讨教学问,春闱要紧。你早些过来,老夫介绍你和段提学认识。”
至此,顾大宗师算是正式收周楠入门。
笼罩在周楠头上的身份认证危机得以解除。
周楠:“是,学生记住了,不敢耽搁恩师,告辞!”心中却感觉怪怪的,顾老师大概还不知道我和段提学的关系密切到何等程度。我和老段那可是睡过同一个女人的同情兄,到时候怕是有点尴尬。
顾言点点头,对王长随说:“送送子木。”
且说,这一期中举人的顺天府考生中除了徐养大,都对周楠颇有好感,也同情他的遭遇。
这次顾大宗师死活不肯收周子木入门,那可是士林中的一大丑闻,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大家都有些担心。
此刻,却见周楠笑嘻嘻地从里面出来,前面领路的王长随态度恭敬,更是亲自送出大门,心中都是惊讶,然后又猛地醒悟。子木进去这么长工夫,想来恩师和他言谈甚欢。阿弥陀佛,周子木总算被大宗室收入门墙了。
出了贡院大门,周楠又朝王长随一施礼,道:“今日多谢先生从中斡旋,感激不尽,日后若有事,周楠若力所能及,绝不推脱。”
毕竟是从现代那个人人平等的社会穿越过来的,周楠对等级身份并不十分在意,对地位低于自己的人也很客气。在他看来,像王长随这种幕僚扈从有的时候未必就不能结交,朋友多了路好走,中国从古到今,说穿了都是一个人情社会。
顾言为人刚正,御下极严,王长随什么时候被别的官员如此温柔对待过,心中对周楠大生好感,道:“司正,我是大宗师长随,你是他的门生,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对了,按说,以司正的文章,上榜当不在话下,知道你是怎么落到拾遗榜中去的?”
周楠心中正疑惑这事:“还请教。”
这事老周也觉得奇怪,实在太反常了。如果不能拿到谜底,他估计自己会被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