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景说暮沉山变了, 为了利益抛下过往,变得冷漠无情、心狠手辣。
很多时候,人可以永永远远彼此分离, 却舍不下曾经美好的记忆。
如果一个人真的决定背离初衷,与当初携手之人背道而驰, 那么之前所有的回忆,都会被他每一次恶劣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言朝暮决意杀了暮沉山, 不只是无法接受背叛, 更是不希望暮沉山一错再错, 最终踏入众叛亲离之境。
他带着杀心前去, 与其说是减少牺牲,倒不如说是舍不得曾经干干净净的回忆染上尘埃。
其实他的想法没有错, 如果那个永昼真就是曾经的暮沉山, 那仗着昔日一段情分,找机会下手将其除掉, 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曼珠放心将言朝暮留在远川, 不过是因为她也坚信暮沉山再怎么失了良心,也不至于伤了言朝暮的性命。
可事实上,永昼只是永昼,他与言朝暮从来都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陆语冬说得不错, 言朝暮如今很危险。
永昼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非但不会留情, 甚至还有可能会将过往那两千多年的封印之仇一并算在言朝暮的身上
“我不该扔下他……”
一瞬的自责与担忧让曼珠彻底失了理智。
从所有悲痛降临言朝暮整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便一次又一次做着一个无用的旁观者。
无法安慰,无法阻拦, 无法拯救。
“曼珠……”
“这一次, 我一定不能再因为不能做什么, 就什么都不去做了……”曼珠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去救他,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救他。”
“怎么救?”陆语冬下意识用力拉住了曼珠的手腕,生怕她冲动行事。
曼珠咬牙道:“带上所有愿意跟我一起去的妖精,直接围住远川,逼谭闻清把人交出来!”
陆语冬皱眉道:“如果他不呢?”
曼珠应道:“杀进去!”
“不行!”陆语冬连忙摇了摇头,着急道,“远川不是毫无防备的中江,如果我们杀进去,肯定会惊扰普通群众,到时候妖族与极夜之争,一定会被上升为两族间的战争……就算,就算你不在乎这个,可小师父在他们手上啊,放不放人,不都是他们说了算吗?我们不能逼急了他们啊……”
“曼珠,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想办法……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陆语冬握起曼珠的双手,一双眼认真又恳切地将她凝望。
暮沉山和言朝暮对曼珠而言,是朋友更似亲人,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失去。
虽然曼珠很少把心里的软弱倾诉出来,但是陆语冬一直都知道,对于暮沉山的离去,曼珠有多内疚、多自责。
因为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是真的太折磨人了。
黑珠里的秘密,本该让曼珠松了一口气,却偏偏因为言朝暮的离去,反而于她心底催生出更多的惶惶不安。
人最怕的从来都不是失去,而是失去后好不容易寻回,却又再一次失去。
她多害怕啊,怕暮沉山回来后再也看不到言朝暮,怕暮沉山会责怪她没有保护好言朝暮。
如果在发现言朝暮情绪不对劲的那个晚上,她能认真劝慰,或是睡前多留个心眼,就可以阻止他独自离去。
如果白天能醒得早一些,或是在远川拽住言朝暮的那一刻,她能稍微多一点点坚持,就可以将他带回。
其实还有更多如果……
如果,能逼着言朝暮打开那颗珠子,早些看到里面的秘密,这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正是因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才会发了疯地想去弥补。
可真当她与陆语冬四目相对,一点一点冷静下来的那一刻到来之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太过自私了。
那些为了公平与自由前来追随她的妖精,还有城市里许许多多无辜人类,没有哪一个是该为了她所在乎的人去流血牺牲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是妖,可以不在乎人类死活,不在乎两族关系彻底恶化,也不该当着陆语冬的面,说出自己要率领妖族杀进人类城市这样的话。
毕竟,陆语冬虽为妖精一手带大,却始终还是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人类孩子。
“我……”那一刻,曼珠眼中写满了茫然。
她被陆语冬拉着回到床边坐下,轻声劝慰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谭闻清不会把小师父怎么样的,小师父对他而言可以是用以驯化结魂的‘猎物’,也可以是用来威胁我们的人质。”陆语冬说着,搓揉了一下曼珠冰凉的手指,“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小师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
曼珠没了回音,陆语冬一时也不知还能再说点什么。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分析了一大堆自己想得到,曼珠也一定能想得到的利弊。
无力的空话说多了,人自然也就疲惫了。
陆语冬沉默下来的那一刻,小小的客房里,除去呼吸,再没有其他声音。
长达一刻钟的沉默过后,曼珠轻声问了句:“能把叶流景叫来吗?”
那是恳求的语气,却又怀着满满的期许。
不用多想便能知道,曼珠此时此刻心里在做什么打算。
如今,其他城市倒也还好,可以慢慢消磨守备势力,可远川市那种守卫程度,除非与人类撕破脸皮直接强攻,根本没有第二种方法可以进入。
除非……有内应,为她们制造一个机会。
叶流景作为一个知道大多内情的人,至今仍能从远川来到此处,足以证明谭闻清从来没有限制过她的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