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爷爷却没搭理,径直走到陈奶奶的病床前,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轻笑道:“老伙计,你身体比我还好,咋比我还走的早哇?”
“这一辈子呐,过得真快,他们一天天长大,咱们也慢慢老了,也该走了。换上新衣裳,最后冷冷清清的往棺材里一放,这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你也别怕孤单,去找你家老头子,他肯定等着你呐。到时候我下去了,加上我家老婆子,咱们还能一起下棋,唱歌。我啊说句真心话,我就没怪过你。我家丫头摊上你孙子,那是命。他做人不行,又不是你教的不好。”
“只是我啊,心里啥都知道,只是也气得慌。咱们都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个啥人?你也真是的,临走都不告诉我一声,咱俩好歹也聊聊。”
“算了。说什么都迟了。你啊,放心的走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担心这些没用的,他们有他们的命数和缘分,我就来送送你。”
宋清漪站在病房门口,一直没动。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病床上的陈奶奶,面无表情。
眼泪无声。
陈奶奶换上了新衣服,手垂在身侧,手心摊开,里面还放着一个小铜锁。
别人或许不记得,但宋清漪很眼熟。
那是她十岁那年跟爷爷一起出去旅游,在小摊边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一个小铜锁五块钱,她囊中羞涩,只给陈奶奶买了一个,其他邻居奶奶买的是一块钱一条的花绳。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平静而祥和。
宋清漪望了许久,直到爷爷喊她,“丫头,好好和你陈奶奶道个别。”
“让她一路好走,安安心心的去吧。”
宋清漪慢吞吞的挪到病床前,看陈奶奶更清楚了些。
陈灏给她搬了椅子,她缓缓伸手探上陈奶奶的指尖,摸到了那个小铜锁,都已经生了锈,“奶奶。”
“您……”宋清漪哽着声音,“对不起。”
“都是我们不好。我不怪您的,真的不怪您。”宋清漪说:“我记得小时候您总喊我阿清宝贝,您是第一个不嫌弃我内向的人,如果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宋清漪。”
“您生了病都不告诉我,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一面了。”
宋清漪说不下去。
她噤了声,许久之后才说:“以后我会好好的,您就放心吧。”
她只能好好活着,这样才不辜负那些为她死去的人。
病房里传来短暂的哭泣声。
十几分钟后,病房门被敲响。
陈灏去开门,尚研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局促的站在门口。
陈灏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尚研把手背在身后,“我听说奶奶去世了,我想来看看她。”
“这里不欢迎你。”陈灏说。
“嗯。”尚研说:“我知道,但我想看奶奶最后一眼。”
陈灏还想说些什么,宋清漪已经走到门口,“进来吧。”
几日不见,尚研瘦了许多,脸色惨白,原本有些微凸的小腹如今已是平平,再结合她的状态,宋清漪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尚研却只是到病床前鞠了一躬,她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宋清漪看到她说的是谢谢,还有对不起。
尚研来的突然,走的也很快。
呆了没几分钟就离开了,期间只在奶奶病床前站了几分钟,跟谁都没说话。
宋清漪和宋爷爷看完了陈奶奶,问了葬礼的日期。
陈灏一一解答。
宋清漪扶着爷爷离开,在电梯口遇到匆忙赶回来的陈铎,他眼睛通红,虽然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依旧能看得出他的疲累。
宋清漪和爷爷都选择了无视他,他停下脚步想和宋清漪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迈开腿跑进了病房。
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宋清漪听到病房里爆发出一声大哭。
快要三十岁的男人,在病房里哭的像个孩子。
宋清漪背过身去,看着光滑的电梯平面,她哽着声音问:“爷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曾经,他们那么好。
如今却要承受这么多苦痛。
“人生呐。”爷爷说:“本来就是无常。”
“生老病死是必经之事。现在是她,很快也要轮到我了。”爷爷顿了顿,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递给宋清漪,“你也别哭,也别说我晦气,这都是正常的事。有些事情让人难受,但你不说并不代表它就不会发生了,只不过是一直躲着避着,等到事情来临的时候,你更难接受。我现在给你做好了心理建设,你对我好点儿,等我死了,你爱把我卷个席子一扔还是给我买块墓地葬了我都行,也别那么难受。”
“说句难听的,遇见就是为了离别。”
从医院里出来,晚秋的风吹过脸颊,宋清漪感觉自己的脸像裂开了一样,眼泪被风一吹,脸生疼。
她擦掉泪,把爷爷扶到后座,然后回到驾驶位,手机还在储物格里嗡嗡震动,她才发现自己有许多未接来电,都是程逸打来的。
她把爷爷安顿好,这才给程逸回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