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还在歌舞,钟磬鸣奏不停。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了多久?这夜宴怎么还没完?
“绿蚁,醒了?”
被唤作绿蚁的人揉了揉太阳穴,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自己的好友,虢公家的四公子。
“虢四啊……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支舞都没跳完,你就睡了这么会儿,还做梦了?”
绿蚁随意拿起桌上的酒爵,玩了玩又放下:“我梦见九黎颠覆,大周灭亡,而我还在沽酒,沽了几千年的酒。”
虢四笑道:“不愧是镐京第一酒坊绿蚁坊的主人,连做梦都在沽酒。”
绿蚁长呼了一口气,道:“我有些头昏,想出去走走。”
“去吧,我家花园挺大,你可别把自己弄丢了。”
绿蚁摆了摆手,径自出了门去。
虢鼓的宅子着实很大,不愧是姬宫湦看重的人。
夜风吹醒三分酒意,奏乐声也随着绿蚁的远离而变得飘渺起来。
没有如虢四说的那般去花园散步,而是走出了虢公家的大门,在夜晚的大街上闲逛。
不自觉地,就走到了自家的酒肆。
酒肆中的灯还亮着,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掌柜还在收拾着店面准备关门。掌柜的一见绿蚁来了,连忙殷勤地行了个礼。
绿蚁随便看了掌柜一眼,顺着楼梯爬上了屋顶。
悬挂在夜幕之上的星河自顾自地闪耀,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都不和占星的人扯上半点关系。
姬宫湦废申后,独宠褒姒,倒不算什么大事。但偏偏姬宫湦这家伙软弱无能,却又非要发兵攻打申后的外家申国,只怕……
“大周的灭亡之时就要到了。”
被道出心声的绿蚁四下望去,在酒肆门口找到了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青年男人,或者说……乞丐。
乞丐有着一头脏乱的天然卷,一双深深凹陷的双眼,一张由镐京少有的高大骨架撑起的枯黄的皮,以及手中一只有些年头的酒葫芦。
绿蚁挑了挑眉,随即满心通明,豁然开朗。
敢在镐京谈论这种要命话题的人,除了不要命的人,就只能是要命的人了。天然卷发之人,在镐京本地并不多见,反倒是在西羌人中时有见到。而此人骨架高大,想必少年时的生活并不匮乏,如今瘦得皮包骨头却仍活着,还有钱买酒,那只能说明……
绿蚁沉默片刻,终是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朋被周人视为荣誉象征的贝币,站在酒肆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将贝币扔向酒肆门口的乞丐:“灭周的功劳,算我一份。”
乞丐接下贝币,意味深长地看了绿蚁一眼,向前一步走进酒肆便用这贝币买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