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说丁瑁病重,是因为你与那江怀璧那一次去晋州做的。他怒气难消,出言威胁我要动阿湄。”
沈迟微惊,晋王要动沈湄?他怎么敢动沈湄!
“且丁瑁你也是知道的,他这个人本事可大了, 若非如此他当时提起阿湄时我事后岂能绕他!如今晋王是将罪过都推到咱们头上来了。有丁瑁,它想做的事还没有能做成的。这些年来我们也都知道晋王的心思, 但他哪里有那么多算计,大多是丁瑁在背后出谋划策,如今丁瑁怕是不行了, 我怕……”
沈迟有些明白,“怕他们狗急跳墙?现在这时候若动手还是个好时候。母亲是不是担心真到了那个时候,会牵连到侯府?”
长宁公主轻叹,怜爱地看着他:“母亲这些年来该争的都争到了,年岁慢慢大了,觉得那些权势啊富贵啊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可你和阿湄都还小,你们的前程可都在那放着呢,你我很放心,只是阿湄她……金娇玉贵的,也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让她过得舒坦。我当初与你父亲成婚时,也都是听了先帝的旨意,我自己倒没有多大感觉。因着我的身份,他不敢造次,我也下不来面子,两个人虽然夫妻这么多年,也有了你们两个,却没多少感情。”
她难得的低头苦笑,没有半分往日的高贵骄傲。
“我不希望阿湄也是这样。她现在才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我希望她以后嫁的人能真心疼爱她宠着她,两情相悦。身份低些也不要紧,咱们侯府还有我自己这大半辈子攒的银子够他们花几辈子了,大不了咱们养着他也无妨。可若是晋王到时候真的闹出了什么事,可就什么都晚了。”
她抬头,目光有些急切,“君岁,你告诉母亲,丁瑁是不是你动的手。……罢了,不管是不是你,咱们都赌不起,你去将信回了吧,咱们不能受牵连,江家那边便看他们的本事吧。说不定晋王事不成呢。”
沈迟却道:“母亲,我知道您一直因为阿湄的事情对丁瑁有意见,所以去的时候便已经对丁瑁起了杀意,此次只是失手了而已。江怀璧与他又没有什么仇怨,没有必要动手。……况且晋王若真想和咱们翻脸,不至于因为这一件事,即便这件事撇清了,以他的性格定会很快再找一个理由的,我何必还让别人给我背黑锅。”
他想起来当时江怀璧在布置陷阱时,他是在一旁打下手的,算是狼狈为奸了。只是他却没想到,丁瑁自己的机关那么厉害?丁瑁那样的人物,实在是不应该这么窝囊地死在自己机关里。
长宁公主轻摇头,“你说的有理,但是如今眼下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来拖着了。晋王若真要动手,肯定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发动。”
“所以,母亲,您现在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沈迟惊住,他居然看不懂母亲究竟是要帮景明帝将晋王打压下去,还是支持晋王上位?她是在怕晋王现在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还是在担心晋王真的上位后会针对她这个大长公主?
长宁公主闭了眼,默然不语。沈迟猜出来她的意思,心中有些发凉。
这似乎已经不用问了,长宁公主这些年不断地给晋王提供便利,甚至京城中的消息除却晋王的人其他的一半消息都是长宁公主送过去的。
“我一直以为母亲暗中支持晋王只是怕晋王权势太大而对侯府不利,总觉得母亲其实是陛下的嫡亲姑母,断不会帮着他人,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沈迟叹道。
长宁公主也觉有些无奈。
“我刚开始确实是对晋王很警惕,但是直到这两年我才深觉我已经与晋王死死地绑在了一起,我那些送过去的封地,即便收回来也没什么用处了。若那些封地是晋王自己的,便没有人会议论什么了。若不是,那咱们侯府,可真就临着大祸了。”
“那母亲也打算赌一把?赌晋王会不会赢,赌母亲这些年来是不是看走了眼?”
“我不是在赌,我只是没有办法了。”长宁公主有些颓然地坐下。
“那母亲有几成把握?”
长宁公主觉得手有些冰凉,无力地说出两个字:“三成。”
原来长宁公主早就想清楚了,可当她想清楚的时候,已经晚了。即便晋王有丁瑁,有京城中有那么多势力,但终究邪不压正,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事景明帝,先帝正宫嫡出长子,名正言顺。
所谓,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朝中几朝元老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有相当大的威望。他们一心拥护皇族,守护秦姓皇室按着祖制代代相传,如晋王这样要造反的便是乱臣贼子,忠贞之臣会以性命守护。
晋王势力大也不过是人脉广,但那些官员大多是新提拔上来的,如何有老臣在朝中的分量重。若晋王真的起兵造反,拥护他的大多数也不过是不成气候的官员,到时候能不能扛起来那杆大旗还是另一回事。
首当其冲的周家便不会善罢甘休,周家在朝中已经扎稳了根,要他下台可没有那么容易。然后紧接者朝中在朝的,致仕的,一品大员以及六部尚书,除却景明帝清过的,大多是先帝留下来的肱股之臣,如何会让晋王上台。他要上台便要再来一次大清洗,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的。
“你以为陛下如今还肯听我的话?我虽名义上是他姑母,但他心里还指不定怎么看我呢。”
沈迟轻笑,“无论陛下怎么看,左右当年陛下登基时母亲也是说过几句话的,还有在先帝在位时期母亲威望也高,陛下得记着这人情呢,面子上总得尊着您,不会太过分的。”
“话是这么说,但帝王心可就难说了。他的那些手段你也都看到了,若知晓我暗中与晋王做了这些事,指不定就想对侯府下手了。”
沈迟不语。心道如母亲这样说那侯府便是与晋王绑在一块了,江怀璧定是与他父亲一样支持景明帝了。这样以来,两家从原本的井水不犯河水居然成了死对头。
“君岁,咱们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只想让你知道,当下之急是先应付晋王的信。”
沈迟随意瞥了一眼那信的内容,眉梢微挑,没有应长宁公主的话,只道:“我再想想。……有些事情我尚且不明白,打算去找江怀璧谈一谈。”
长宁公主蹙眉:“你与她有什么好谈的,传闻她厉害得很,你可别被她忽悠了。”
沈迟无奈:“母亲,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还不相信我?”
长宁公主的眼神意味深长,“……我自然信你。但听说了京城里的那些传言,我不得不多想,你若真是被她迷惑了,我……”
“母亲!您怎么会信那些!你还不了解我吗?”沈迟大惊不解。
“哎,因为穿的人太多了,三人成虎嘛……再说了,你这些年为了外界那些流言,房里塞了不少女人,我可是都知道那些人你一个都没碰的。我可不得不怀疑啊……说真的,你也及冠了,是时候该成家了。”
沈迟:“……”
他恨不得此时溜之大吉,母亲不是一直在操心阿湄的婚事么,怎么忽然就扯到他了?再说了,以他这个名声,京城里哪个闺秀肯嫁他。
沈迟退后一步敛了神色躬身抱拳,“母亲,我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便出了门。留下长宁公主一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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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实在不想看到江怀璧那张含着怒气又冰冷的面庞,沈迟很难得地没有去翻江府的院墙,一切按程序走。他递了帖子,然而帖子是找人捎进去直接送到江怀璧手里的。
然后接着便是为了两人的名誉着想,沈迟在江怀璧的授意下从后门进了江府,在木槿的带领下径直去了墨竹轩。
一路上安静得让他有些震惊。
侯府里面向来是沈湄整日里咋咋呼呼闹腾,然后便要数沈达了,他整天无所事事,不是跟着一群狐朋狗友便是想方设法地告沈迟的状,四处传播要毁他的名声。所以这些年沈迟名声流传甚广,沈达在其中可是帮了很大的忙。
他记得以前江府里还有一个江初霁,大概还能有点生气,但现在真的处处透露着一种死寂。
墨竹轩不出所料是安安静静的。他进去的时候一入眼便是院角那一片郁郁青青的青竹,虽不大,但却为整个院子增添一些深幽的意境来。心道这竹子与江怀璧的院名倒是挺配,与江怀璧本人……难以言说。
“啧啧啧,这竹子若是再长个十来年,说不定能给你们公子做支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