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短发下的那张脸没有表情, 却仿佛有属于深夜的暗冷缠绕其中,慕庭周紧抿成线的薄唇掀动,溢出沉哑音节“死心就好,哥哥带你回家。”
怀中人身体在颤抖。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地攥着他的衬衣, 决堤的泪水迅速将他胸膛前沾湿一大片, 温度滚烫。
慕庭周伸手抚上她脑袋。
“我们回家。”
他将她暂时松开,以防万一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遮挡住她的脸, 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让她脑袋埋入胸膛中,大步离开。
此时的深城机场仍有不少旅客,周围不算安静,而她也不曾哭出声, 可慕庭周似乎就是能清晰感知她极力克制的哽咽声。
晦暗在眸底翻滚, 他薄唇逐渐紧抿, 呼吸也似乎在悄无声息中变得沉重了两分。
他走得很快。
“慕总。”司机见他出现,只觉得隔着很远的距离就感觉到了那股萦绕在慕总周身的冷冽寒意,他迅速打开车门。
车子随即启动。
慕庭周小心地将怀中人放在座椅上,拿掉西装, 转而抽出纸巾想帮她擦掉眼泪, 然而指腹碰到她肌肤的瞬间, 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脸很烫。
一探额头,在发烧。
而她精神恍惚,看着有些浑浑噩噩。
“开快些。”慕庭周蓦地冷声命令,跟着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气压瞬间低到底。
司机应下后连忙加速, 从机场到别墅原本该是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在慕总的迫人气场的压迫下,硬是缩减了差不多一半。
到达别墅时医生已经到了。
慕庭周将桑偌放到床上,视线里,她贝齿紧咬着唇,仿佛在隐忍克制,眸色沉了沉,他阖眼,随即暂时离开到外面等着。
尽管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
“怎么样”压制着某些情绪,等医生出来后,慕庭周沉声问。
女医生声音温柔“39度,打了退烧针,好好睡一觉醒了就会没事。另外左脚脚踝有点儿肿,磨破了点儿皮,我都已经处理。”
想了想,女医生又说“她似乎怕疼,这几天不要让她的脚用力。”
慕庭周神色一凛,声音跟着冷了两分“谢谢。”
“不客气。”
女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而后由慕庭周的司机送着离开。
慕庭周在门外站了片刻,推门进入。
“先生,”家里的保姆秋姨守在一旁照看,见慕庭周进来站起了身,安慰,“您放心吧,大小姐睡一觉就会退烧的。”
“我守她一会儿。”慕庭周说。
秋姨点点头,暂时离开。
卧室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慕庭周站在床边,看她眼眸紧闭,眉头皱着,巴掌大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脸再度沉了沉。
不知过了多久,有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一路无声滑过她的脸颊,最后没入枕头中留下深色印记,枕头很快被眼泪沾湿了一大片。
即使在昏睡中她依然在哭,但也只是无声地掉眼泪,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慕庭周薄唇紧抿。
他转身去了洗手间,拿过一条干净毛巾沾湿水替她擦了擦脸,擦干净后才离开让秋姨进来照看。
离开后他去了书房。
慕庭周烟瘾不大,但此刻,他已经连抽了三支。
手机屏幕渐渐暗淡,最后彻底变黑,微博页面也再看不见。
可慕庭周仍记得清楚刚刚所看到的内容,一条编辑于昨晚深夜的微博
想去他心里呀我不要爱他了。
只这一句。
这是桑偌的微博小号。
他一直没告诉她,他知道她的微博小号,知道这个微博记录了她遇见贺憬西后的所有心情。
暗恋、欢喜、甜蜜、伤心难过
最后是现在的死心。
慕庭周狠狠吐出烟圈,想到方才她无声掉眼泪的模样,胸口愈发沉闷,又气又心疼。
须臾,他将烟头用力碾灭在烟灰缸里,重新拿过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在偌大的书房里,他的声音又沉又冷“查清楚贺氏最近有什么投资项目。”
天亮时分,桑偌发烧反复。
女医生再次被慕庭周接了过来,好在没有其他症状只是发烧,于是给桑偌吊了两瓶点滴,同时指导秋姨替她物理降温。
然而到了中午,桑偌原本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尽管没有再和凌晨那样烧到39度,但她似乎始终浑浑噩噩额的没有醒过。
秋姨想办法喂她吃了药,很是着急念叨了句怎么又反复了,询问慕庭周是不是要送去医院。
慕庭周一瞬不瞬地看着桑偌。
“不用。”他只说。
他知道那是她的心病作祟,但她会好起来,也必须好起来,别人帮不了她。
反反复复,桑偌整整发烧了两天。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隐约知道自己有些疼,可究竟是哪里疼,她好像找不到。
终于睁眼醒来时,她的精神仍有些颓靡,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没什么力气,乌黑秀发贴着脖颈早已被汗水浸湿,身上的睡衣也黏糊糊的让她很不舒服。
她看到满脸担心松了口气的秋姨,想麻烦她扶自己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声音哑透了。
等她洗漱结束出来时,慕庭周进来了。
慕庭周将枕头放在了她背后,拿过一旁的粥要亲自喂她。
桑偌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仍乖乖喝下。
全程,两人谁也没说一句话。
直至一碗粥见底。
“疼吗”慕庭周掀眸睨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
桑偌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头承认,复又摇头。
“哥,我没事了,真的。”她和他对视,轻声说。
“还要找他吗”
桑偌心尖猝不及防地一颤,像是被刺了下。
她摇头。
“吃了药好好休息,”慕庭周放下碗,“我去公司,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慕庭周起身,直至身影消失也没有再和她说什么。
桑偌知道,他是在生气,气她撞到头破血流才愿意死心,却也心疼她这个妹妹。
接下来的几天桑偌乖乖地留在了别墅休养,慕庭周很忙,但再忙每天都会回来和她一起吃晚饭,虽然和她说的话还是很少。
而休养一周时,别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郁随。
彼时桑偌正在给花房里的花浇水,秋姨说有一位导演来找她,而后她便看到了郁随。
郁随直入主题,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我来邀请你合作电影,这是剧本和合同,合同是分红的方式,如果你觉得我的诚意还不够,可以再谈。”
两人视线交汇。
郁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我想和你合作,我认为除了你我不会再找到满意的女主角,你就是她。桑偌,你同样需要这部电影。”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贺憬西,也不提他是如何知晓她在深城,又是住在这里。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完整的剧本看过后再答复我也不迟,”说着,他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桑偌,你属于大荧幕。”
郁随离开后不久慕庭周便回来了。
桑偌正在看着剧本发呆。
“还想拍电影吗”慕庭周给她倒了杯水。
桑偌抬眸,静静地和他对视两秒。
“想,”她如实承认,“我喜欢拍电影,就算郁导今天没有找来,休息好之后我仍想拍电影,不是因为郁导来了。”
慕庭周同样看着她。
“可以,”他说,“想拍电影,接下来我来安排,我会重新给你找经纪人,个人工作室我也会替你安排,你原来的合约我来处理。”
桑偌有些犹豫“可是段渝姐”
“她的能力不够,”慕庭周将她打断,“偌偌,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想重新开始拍电影,我就会给你最好的,听哥哥的,嗯”
桑偌最终同意。
“好。”
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慕庭周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今天是你生日,生日礼物。”
绝不口提一周前她那个真正生日,从此以后,只有对外公布的那个生日。
酒吧。
夏孟一抬头终于看见姗姗来迟的郁随,忙朝他挥手“这儿呢,”等他坐下,又嬉皮笑脸地问,“郁大导演哪去了这两天没见你。”
郁随接过他递来的酒,掀起眼皮睨了眼坐在斜对面的贺憬西,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见女主角,顺便探病。”
话落,有眼风扫来。
夏孟啧了声,好奇随口问“什么样的女主角还要我们郁哥亲自去见难道不是她们想方设法来见你你的电影多少女明星想上啊。”
话锋一转,他眼中分明闪过垂涎“漂亮吗你新电影在哪拍摄让我投资呗,什么时候介绍弟弟我认识认识”
喉结滚动,酒精顺势侵入五脏六腑,郁随身体懒散地往后一靠,只说“不可能。”
夏孟“”
想嚷嚷表达不满,却见原本半边身体都隐在阴影中的贺憬西突然站了起来。
暗淡光线中,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波澜不惊,偏偏像是有股难以形容的阴霾晦暗染上其中,悄无声息融为一体。
夏孟疑惑“贺哥你怎么了有事儿”
他总觉得这段时间的贺哥说不上的哪里不对劲,天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今天是酒吧开业,他亲自去贺氏堵人好不容易才拉了贺哥来。
贺憬西没有理会,深暗的眸只冷冷地瞧着郁随。
郁随唇角微勾,哼笑。
贺憬西面无表情的脸更显阴沉,对视几秒,他眼中结出一层冰,像是怒极勾出冷笑,他迈开长腿离开,只扔下一句“走了。”
“贺哥”
贺憬西没有回头。
夏孟就着光线瞧着他的背影,看似和往常,但就是莫名有种平静前的汹涌危险。
他形容不出来。
“贺哥最近究竟怎么回事儿”他不解,转头问同样管理家里公司的席墨远,“是不是贺家那帮人又开始不安分想算计贺哥”
贺家水深处处充满算计是上流圈心照不宣的事。
席墨远没回答他,而是看了意味不明的郁随。
忽然间,他有了个极大胆的猜测
因为桑偌
难道贺哥他
他再看向郁随想确定自己的猜测。
郁随却站了起来,说得随意“还有事,走了。”
夏孟“”
操。
怎么他组的局都要走
“贺总,是回运河别墅吗”司机接到他,恭敬地问。
贺憬西淡淡嗯了声。
司机见状没有再说话,熟练地启动车子。
车内格外安静。
司机已习惯,这段时间贺总在车上几乎就不说话,虽然贺总一贯都是如此,但他总觉得还是和从前不一样的,尤其是
“停车。”忽的,被酒精浸润过的沙哑声音响起。
司机闻声随即在靠边停下。
他转头“贺总”
但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略显粗暴地扯开了颗衬衣纽扣,而后摸出了支烟点燃,漫不经心地抽着,视线始终落向车外。
司机看到他侧脸轮廓,莫名有种极为冷漠的感觉。
一个激灵,他不敢再看,收回视线也不再言语。
无人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气压也是奇怪得低。
司机坐在驾驶座,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