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晚从宫里回到沈府,就睡了过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汀泪眼涟涟的看着她,活像个刚失去丈夫的寡妇。
然后寡妇这两个字就慢慢的换成了鳏夫,折晚疲惫的情绪终于活过来了,抱住沈汀就嗷嗷大哭,哭完了说一句,“沈汀,昂,你差点就成了鳏夫了你知道吗”
站在旁边本来也跟着哭的齐婉君“”
她气冲冲的将哭的丝毫不要形象的沈汀一把拉开,对着折晚就噼里啪啦的开骂。
但是骂也不知道要骂些什么,就只一个劲的重复说着一句话,“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
折晚罕见的心虚了一瞬在宫里时,看着躺在床上就一口气吊着的皇后娘娘,她确实是有想过如果跟折家沈家断绝关系,她就直接揍死那狗皇帝。
虽然只是一瞬间而过的想法,可这般被齐婉君骂着,她就觉得十分对不起亲娘,于是索性一嗓子嗷呜,又开始哭的撕心裂肺。
齐婉君“”
这算个什么事情
她不得不开始哄,“小祖宗,都是要做娘的人了,大夫可说了,不能再伤神,唉哟,别哭了”
平妈妈早就在旁边等着齐婉君的错处了,她逮着这个空挡就骂,“好不容易从阎王殿回来,你就骂她,你骂她做什么啊,那皇宫里是她要去的那皇宫里是她能自己能出的那皇宫里的人,是她能动的”
她老人家也落泪,“我可怜的晚晚哟”
折晚“”
行吧,不哭了,都不能再哭了。
一家子人便分散开去,独留脸都哭皱吧了沈汀在那继续抱着媳妇嚎,看他哭的这么惨,折晚就叹气,“沈汀,喝点水再哭吧。”
再哭就干了。
等沈汀终于不哭了,折晚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就又后知后觉的感动起来。
她少年老成的小沈先生,她稳重大方的小沈先生,即便是最难的时候,也没哭成过这个样子啊。
折晚的心,就酸酸涩涩的,扒着他的背一个劲的说对不起,谁知沈汀也要说对不起,对不起让她担惊受怕了,对不起让她一个人身处险境而无办法,对不起她怀着孕心神俱伤。
这般互相道着心里话,就到了后半夜。
沈汀本来要哄着折晚睡的,可这货已经睡足够了,精神奕奕。小沈先生一笑,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小声问起宫里的情况,折晚就更加小声的说了个大概,最后说出一个很恐怖的句子“我真想杀了他。”
沈汀当即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现在想都不要想”,他抱着她,顿了顿,又道“你就乖乖的跟着皇后娘娘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它的,都不要再想。”
折晚眨了眨眼睛。
现在不要想,那就是以后可以想。
小沈先生是最熟悉她的,看了恨恨一笑,捏了她一把脸,“君为舟,民为水,是船翻还是逆水行舟,都是看天的。”
折晚就闭了嘴巴。
不过第二天,皇后被害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然后紧接着,秦美人就被暴毙在皇宫里,折晚心突了突,可是皇后已经不招她进宫了。
再接下来,大家都将这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因为地震了。
不是京都,是云州一带。
齐婉君就祈祷道“先是旱灾,再是地龙翻身,云州堪忧你爹折图,也不知道有事没。”
牵扯到生死事情上,到底是有些心软。
好在賀新爹早就派人去寻了,还给人送钱送粮,让齐婉君没有了后顾之忧。不过,小家一安心,大夏却不得安宁起来。
云州是边境,云州的防线一没,大夏就危险了。但这场地龙翻身实在是厉害了,云州百姓死伤过半,民间谣言死起,说是皇帝得位不正。
正在这时,骆家反了。
在青州占地为王,皇帝大怒,派乐家陶家的将军出兵征讨,最后险胜,史称青州之变。
在这期间,骆贵妃产下一子,被皇帝去母留子,骆家罗家两族俱灭,骆雁和罗雨的夫家刘家当时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也受到了波及,骆雁和罗雨两人的日子很不好过。
幸而皇后娘娘时不时让人给她们送点东西,让两人总算能在婆家过的下去。
而当一切尘埃落定,折晚已经生出了一个六斤六两的男娃娃,取名叫沈眷。
京都这场清洗,直接削弱了大夏的国力和兵力,周边各国野心勃勃,大夏喘息之间,又不得不应付边境的试探。
“你姐夫倒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听说又胜了一战,皇上大喜,等他回来,说不得就要封个侯爷了。”,颜舒道,“还有你姐姐,虽然现在打仗,但是生意还是该做就做,听说又开了几家铺子”
折晚抱着儿子嗯了声,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皇后娘娘要新开的书院,“如今后宫里,皇后一家独大,她亲自开的书院,各家都给了面子,纷纷送了自己适龄的姑娘进去,后日就要开堂了,你是要教她们骑射的,紧张不紧张”
颜舒摇了摇头,“上我的课,该紧张的应该是她们。”
折晚就笑,“也是,这些孩子,早就被教好了要讨你的欢喜,哪里还敢针对你。”
颜舒就搂着折晚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教书”
折晚将她拉开一段距离,小声道“我身子差,哪里敢出门,若我再去教书,沈汀敢杀了我。”
颜舒就表示理解。
沈眷出生的时候,折晚大出血,差点就过去了,沈汀的那个脸色哦,就差要杀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好一点,他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让她见的,今儿个颜舒能进来,还是昨日折晚哄了好一会。
折晚就问,“那你家那个呢”
颜舒瞬间就笑了折晚看的明明白白,是个十分讥讽的笑,她道“他他还能怎么样哦,之前骆家还在,他还在我面前纠结过一阵子,如今骆家没了,他还哪里敢反驳我一句话。”
说到这里,颜舒顿了顿,看着折晚的脸色问,“晚晚,你说,当年咱们一心一意要建书院,如今书院建成了,我怎么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兴奋呢”
折晚就道“许是如今境地不同了。”
当年,她们是初生毛犊,因着有天下最尊贵的皇后娘娘撑腰,所以想干什么都不怕,以为自己做成了,便能名垂史册。可是后来进宫之后才知道,其实即便有了皇后娘娘,还是做不到说开书院就开书院。
皇后娘娘为了开书院,也跟皇帝进行了一番角逐。
为什么在她醒来之后,这座书院才能开的起来,为什么要在骆家倒台之后,她才敢开这座书院,这其中的深意,折晚不敢说,也不敢想,更不敢跟颜舒探讨。
古往今来,为了天下女性觉醒,在历史书里,折晚曾经背诵过很多课文,可她们如今做的,也不是什么要为了“天下女性觉醒”,只是想开一个如同男子入学的书院,还是贵族性质的,只是想让贵女们都读一读巾帼故事,怎么就能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呢,碰上这么多不容易呢
她摇头道,“我既跟你一样的感觉,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话说到了这里,再继续说下去,就没有必要了。折晚笑着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便继续做下去吧,天下再多几个像我们这般的,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事情,本身就是福祸相依。
于是,京都女院便开了起来。
选址在国子监隔壁。皇上亲自批的宅子。
但皇后娘娘却没去看过。她抱着沈眷,跟折晚抱怨,“事情多的很,我出不去。”
她在折晚面前,从来不说本宫。
折晚就看她,气色好的很,身子总算养了一些回来。她就往她怀里拱,“我却是闲的要长蘑菇了哟,沈汀什么都不要我做,就是出门也不让。”
皇后娘娘就不说话了。她也很害怕冷面的沈汀,如今在朝堂上历练之后,越发的成了一个老狐狸了。
她话头一转,转而说起了陶虞姝,“昨儿才来看过我,脸色不是很好。”
折晚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头也不拱了,孩子也不给皇后抱了,站起来抢过孩子就哒哒哒往外走,气的皇后在后面喊,“我又没说什么,唉哟,我跟她也是几十年的感情了”
但人终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气冲冲。
皇后娘娘只得赔钱又添物件,让太监送去沈家。
太监到的时候,折晚正在跟刚回家的小沈先生诉苦,“又跟我说你阿娘,说她做什么,难道我们还能认回她不成”
陶虞姝倒是一直都矜持的很,也不极品,可耐不住她如今年纪大了,很想让沈汀常回家看看她。
没错,她也不是说一定要沈汀接她住,沈汀养她,毕竟她还有一个孩子,她还有自己的家庭,她还是周家的主母。她有时候还很懂得避嫌。
说起这个,折晚就气的很。
“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外面好像咱们一副不孝顺的样子,可是哪一次周家办喜事,哪一次她陶家有宴席,她有给咱们发过帖子的”
沈汀就哄着,“就是发了,咱们也不去。”
折晚就犟“咱们自然不去咱们也不用她发帖子可是关系都这样了,她为什么总摆出那么一副咱们不孝顺的脸色”
她抱着孩子不好大骂,于是将孩子往门口一边择菜一边听八卦的菜的平妈妈怀里一放,气揪揪的跟沈汀掰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般我不用你养,但是你必须要养我的姿态。听颜舒说,在她的夫人圈子里,咱俩的名声可不太好,你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我是挑拨母子关系离间的恶毒媳妇”
沈汀倒是第一回听说这个。
大夏朝如今看着是风平水静,但是暗地里却水流端急,一个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
所以他每日在朝堂上筋疲力尽,也没人跟他说这些,就是折碗也是第一回气成这样才跟他说陶虞姝的事情。
他就将人搂进怀里,帮她顺一顺炸毛,“如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你别气,下回遇见了周大人和陶将军,我与他们说道说道。”
有时候男人之间说的话,很能制止一些女人之间的谣言。
折晚冷哼一声,反倒怜惜起小沈先生来。道“也不用你,你如今够累了,这些都是小事,还是我来比较好。”
小沈先生其实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这点子名声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足为重了。但是小沈先生却稀罕自己媳妇的名声,他就在外面跟各位大人喝酒的时候,“坦诚”说话。
“各位大人呀,沈某今日一定要敬你们一杯。”,他站起来给大家斟酒“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沈某做了让大家看不惯的事情,让你们心有芥蒂,竟然回家,让自家的夫人出门编排我家夫人,沈某在此赔礼了。”
这话就很直白也很严重了。
跟陶虞姝有话谈的人其实也到了做祖母的年纪,大人们自然也不小了,闻音知意,立马就解释。
“同朝为官,老夫是什么人,小沈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吗”,一位老大人摸着胡子道“哪里就能做出这般的事情。”
沈汀就叹气,“我也是不愿意这般想各位大人,可我听来听去,几位夫人编排我家夫人的那几句话一模一样,都不带换词的,想来是出自一人之手。”
“沈某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各位大人都是在官场上的风云之人,能让各位大人家夫人同时说出这般的话,不是在家从父就是在家从夫”
这话说的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
可人家这么猜测,还专门给你敬酒,摆出一副看不惯我你们就朝我出手别骂我家夫人啊的神色,大人们就不好说了。
说什么
说这么多人编排你家夫人,说不得,就是你家夫人其实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说她能说是误解,可是这么多人说她,难道她就没问题
可这话能朝别人说,就是不能朝沈汀说。
人家当年媳妇没到手,就敢千金买猪蹄。后来成了婚,那是都不敢招惹一个母蚊子。
尤其是前不久他媳妇难产,听沈家隔壁两家人说,半夜常温闻沈汀哭声,且不知道是不是会藩语的人哭声也不一般,他半夜哭的人心里发慌,毕两家还闹了好几回捉鬼。
就这般的深情,能为了他媳妇,将他们这几位老大人请到一起,直接说你们家夫人编排我媳妇,你们说怎么办吧。
这般的横,都不来软的,也不婉转,老大人们还能说什么
他们只能说误会都是误会。回去就让那帮老娘们跟你家夫人澄清
沈汀满意了。老大人们气的很,回去在夫人们面前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谁知道夫人们今天脸色也不好。
他们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夫人在那边叹气的说起话来。
“平日里总听周夫人说她那大儿子大儿媳不上门,可今天遇见她那大儿媳,却发现她连孙儿的名字也不知晓。”
一位夫人一边替丈夫宽衣,一边小声的道“我们今日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吃茶,结果遇上了沈家大少夫人和秦家大少夫人。”
这两位少夫人都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夫人们尽管不认同她们,却也不敢晾着她们不管。
所以遇上了人家又来请安,便让周家夫人陶虞姝将人请进来。
“我原本想着那沈家大少夫人进来,好好的跟她说道说道毕竟这世上,哪有因为娘亲改嫁而怨怼的,结果人进来,我就说不出口了。”
老大人本来是要训斥自家老妻一把年纪还四处散播谣言,可是听她这般一说,便将话压了回去,问,“这是为何”
他夫人便道,“那沈家大少夫人一进去,陶氏就冷了脸,无论沈家少夫人说什么,她都不搭话。她敢那么做,我们可不敢,毕竟你跟沈大人同朝为官,皇后娘娘又宠着那位沈大少夫人,所以呀,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是要接过话茬子的。”
结果人家陶虞姝不乐意了。
第一问便是“你来做什么”
折晚就道“我家夫君最近胃口不佳,总吃不下饭,我便来庄子上,摘一些他喜欢吃的菘菜回去。”
菘菜可不是什么贵菜。只是平民百姓家爱吃的玩意。
于是,陶虞姝条件反射就挑理“他是何种身份,怎么会吃这些东西你是平民小家出来,到底会不会伺候夫君”
折晚就哭了,手帕擦擦眼泪,道“倒也不是每日都吃,只是当年夫君不容易,最苦的时候,只有一把菘菜活命,于是每当胃口不好,就喜爱吃菘菜,回想当年不容易,忆苦思甜,自然就吃的下饭了。”
于是在陶虞姝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丝毫不要形象,把沈汀形容成一个被抛弃以后,差点都活不了了的地里黄小白菜。
她的感染力太强,惹得几位老夫人当场掉泪。
本来到这里,夫人们还没说什么,因为本朝改嫁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改嫁之后,孩子活的艰难些,也是常有的。
可陶虞姝太爱要强了,于是又一番话,字字句句指出她当年不去看沈汀可以,可是沈汀不能不来看她,即便她将茶杯丢他脑袋上,他也不准躲。
夫人们当场沉默。
折晚回家就欢喜死了。
“她如今越来越好强了,随着陶家跟周家的势力膨胀,她也越来越不遮掩了。”
沈汀就看着她聪明的小脑袋一昂一昂。
“她如果一起的是我这般年纪或者比她小一些的少夫人们,那她随着周家跟陶家的势力越强,摆摆谱也就算了,可如今跟她一起的却跟她差不多年纪的老夫人们,她再一副我让你们说谁坏话就说谁坏话的模样,大家心里没有一点不高兴我才不信哩。”
虽然只说中了一点,但是小沈先生却大夸特夸,然后酒足饭饱一顿,高高兴兴的睡觉了。
谁也不愿意在别人口中是个不孝子。
不过,这事情也没继续闹起来,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还能真的撕破脸皮不成
陶家老夫人当即发帖子给周家还有沈家以及折家众人,说是家宴。
折晚也痛痛快快的去了,她是个逼到头上才会跳起来的窝里横,这次赴宴,有齐婉君在,于是她就乖乖的坐在桌子上,抱着沈眷一起用饭。
陶家老夫人到了这把年纪,特别讲究家和万事兴,所以和和气气,又因为见了沈眷,说哭就哭,抱着沈眷不放,说是死也瞑目了。
在此过程中,折晚佩服的就是齐婉君的演技了。
陶老夫人哭,她也哭,不哭别的,只哭沈汀不容易。
说什么寒冬腊里没有一件厚衣服,说他每天啃窝窝头,晚上喝凉水饱肚子。
一边说一边哭,哭的比老夫人还厉害,然后看着沈眷道“就希望这孩子啊,是个争气的,将来孝顺他爹,毕竟他爹太不容易了。”
陶老夫人“”
这话题都不好再说下去。
沈汀为什么那么苦除了他爹不作为,还有他娘不闻不问。
她就顺着这个势头,骂陶虞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说顺嘴了,道了句“这天下做娘的,哪有你这般狠心”
结果她年纪虽然大了,却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只听陶虞姝回了句“那也没有你这般的娘亲我当年被父亲逐出门去,可也没见你帮着我。”
然后气急了一般,倒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狠心也是有缘故的。”
然后挥袖而走,将陶老夫人气的半死,齐婉君及时劝慰道“儿女都是债,哎,没事儿,老夫人,债多了不愁。”
陶老夫人就更气了。
这算是个什么事呀
于是回到马车上,齐婉君的笑脸就没停过,折晚也高兴,抱着儿子逗,不仅捏了捏他的脸,还往人家脸上咬了一口,糯糯的,好啃。
这可不得了,惹怒了齐婉君,啪的一声就将折晚打的手都红了,然后抱着沈眷哄“外祖母的小乖,不哭哈。”
沈眷咧着嘴笑了,手舞足蹈。
折晚不怕死的道“沈汀也咬过他,他喜欢被咬哩。”
齐婉君就觉得这对父母太不靠谱了
书院开课的第一年后,贵女们基本已经习惯了离开私塾,来到十几个人一班的京都女院。刚开始,贵女们只是迷茫的,又或者是带着目的性,来到这里上学。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不同的。只是这里的课本,是以女巾帼英雄为课本,代替了女德女贞。
刑部尚书家的女儿柳莹莹,今年十五岁,被送到了女院里面,成为甲字班里一名成员。她是标准的贵女,从小就开始学雅字,学琴棋书画,学三从四德,学针线女红。
她阿娘送她进女院的时候,就曾与她说,“你是要进宫做妃子的,可记得要谨小慎行,不得闯祸。”
柳莹莹却有些不愿意进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这么多年,她做多了家里懂事的长女,反驳母亲的话,到底说不出口。于是只低着头,绞尽脑汁,这般跟她的母亲说。
“家里要送我进宫争宠,可那京都书院里却都是皇后娘娘开创的,我在里面读书,将来进宫,若是跟皇后起了争执,难道不是白眼狼吗”
气的她娘动了家法,柳莹莹被打了手板,也不哭不闹,只让丫鬟提着笔墨纸砚往书院去。
“阿莹,你今日来的有些晚了。”。一名少女叫住了她。
柳莹莹就藏起红红的手,道“阿紫。”
叫阿紫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过来,搂着她的手臂,道“今日颜夫子要考骑射,我早早的便来了训练场。”
柳莹莹有些羡慕。
听说女院的课都是沈家的大少妇人折夫子出的主意,分了必修和选修,除了经史这种必修课之外,就是琴棋书画等文修,或者骑射等武修。
柳莹莹选的是文修。
她娘亲说,陛下喜欢琴棋书画好的人,她不用学骑射。
她的喜好,都是依照她娘说的,她娘又去打听陛下的喜好。
陛下五十岁了吧
柳莹莹打听了很多事情,就是刻意忽视了年龄这件事。
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哪个少女不怀春可依旧是命不由己。
阿紫是她最羡慕的了,阿紫家的长辈们都由着她。
柳莹莹就宽慰她道,“虽说颜夫子严厉,可她却是最公平的,你的骑射这么好,今天一定会是个小状元公。”
阿紫就偷偷的使了使眼色,道“阿莹,我听说,今天不仅颜夫子会到,就是折夫子也会到。”
折夫子对于她们来说,其实传的比较邪乎。
折夫子的身世大家都是知晓的,但是人却是大家没见过的。可人虽然没见过,这书院却都是她的传说。什么这本书是折夫子写的,那本书的注释也是折夫子写的,有些夫人们本不愿意自家的闺女看折晚写的书,可被皇后娘娘邀约了一次,便又服服帖帖了。
于是,折夫子,就更神秘了。
柳莹莹便又开始羡慕,“那你今天就能看见她了。”
她也很喜欢折夫子。
虽然京都对她的传言并不都是好的,可是柳莹莹早就已经从书本里,从注释中,跟她神交已久。
阿紫就叹气,“若是平时,我还能将你带进去,可今天是比试小考,我可不敢,抓的严哩。”
说着话,就见另外一名风风火火的少女吃着糕点,喊了一声阿紫。
“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少女道“今天小考前可是要点到的。”
阿紫立马就抛弃了柳莹莹,用后脑勺道了声别,就也跑着走。
而一年前,她们奉行的是步步生莲。
颜夫子却嗤之以鼻,“人生出来,必然是性格不同。有些姑娘家,喜欢花花草草,可有些姑娘家,就是喜欢舞刀弄剑,难道喜欢花花草草,就比舞刀弄剑更高贵些我看不尽然,只是生性使然罢了。”
“京都女院,就是让你们在成婚前,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让你们在婚后,没有遗憾。在这里,你愿意走快便走快,愿意绣花就绣花,这里理应是你们的乐园。”
“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无论是步步生莲还是快走慢跑,都是为了让自己高兴,都是为了让自己好看,都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取悦别人。”
柳莹莹被说的心里打鼓,她当时既羞愧,又心虚,她走的就是步步生莲,可她是为了他人而学,为了他人而喜。
她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痛苦。
可这里也不仅仅是教她们离经叛道,她们也教这世间的俗礼。
另外一门课的邹夫子就说,“身为贵女,若是父母爱护,兄长弟恭,一直顺着你到老,那你就是幸运的,若是没碰见怎么办呢”
她拿出一箱子话本,里面说尽了穷书生跟大家小姐的故事,邹夫子就痛斥里面的私奔和私相授受情节,跟她们道,“别信什么爱不爱,女儿家嫁人,就是要门当户对。”
这个获得了更多的人认可。
柳莹莹也是认可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是银子
所以,她即便不愿意进宫,也是不愿意嫁个穷秀才的。
这般的思想,她又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姑娘了。
她脚步沉沉的走进教室,正好碰见左边桌子上的好友正在默默的用毛笔划拉。
那是折夫子创造的一种文字,名字也挺奇怪的,叫什么阿拉伯数字。写起来费劲的很,但是写熟悉了,算起数来就很快。
不过这本算数书内容很少,只是一些简单却很深奥的九九乘法表,还有一些简单的公式,柳莹莹现在就记住了一种,叫什么勾股定理这还是
拢共只有几页纸的内容,好友却学的白天黑夜都在那琢磨,见了她来,招呼了一声,又继续学下去。
“阿木。”,柳莹莹叫她,小声的道,“你听说了吗折夫子今天来书院看骑射班的人小考。”
名叫阿木的少女立即抬起头,眼神熠熠生辉。
柳莹莹就羡慕的不得了,她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弄不懂那个叫什么面积的公式吗你这回就可以亲自去请教一下折夫子。”
阿木是个呆呆的少女,听见可以见到折夫子,先是高兴,然后就是紧张,“可以吗听说她深居简出,就是不愿意见人。”
柳莹莹就有自己的版本。
“不是的,我听人说,折夫子是喜欢出来的,只是沈大人不愿意。”
呆阿木也气愤了,“为什么啊”
柳莹莹“听说折夫子生的太美了,沈大人怕她被人抢了去。”
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牵扯,但是对于这时候的少女们来说,即便是荒谬,又带着几分浪漫色彩,于是就又原谅了霸道的沈大人。
阿木叹了一口气,“太过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不过即便是想去见折夫子,也还是要上完课才行,这次来给她们上课的,是太学院的蒋夫子。对史记是最为了解的,是个老翰林,先是被皇上派去教书,后面又被皇后娘娘请来时不时教女院几节课,算是女院的福利,一年后再次招生,报名的人比一年前可多多了。
一年前的女院,因为刚开,虽然是皇后娘娘的,可是对于京都世家来说,皇后也没有那个分量。只是意思意思,送了些偏族女子,或者庶女来。
好在还有一些世家想的长远,也送了嫡女进来。柳莹莹一家就是看的比较清楚的。
她娘曾经说,“太学院是天子门徒,说出去都可以说是天子的学生,京都学院的宅子在太学院附近,难道就还看不出什么”
按照她娘的想法,第一,近水楼台先得月,能进太学院的,都是可以给她做夫婿的人。
第二,贵女们都是有圈子的,学子们出去,这个同窗那个同窗,那对于她们这种不是顶级世家的来说,女院里的人也都同窗,这是人脉。
她娘例举了种种,本以为是立马就能进的书院,却还是要被考核,还是进宫去皇后宫里考。
柳莹莹自小学识过关,自然是考进去了,她娘却说,“规矩倒是挺多,你谨慎些,别学些不该学的。”
能学什么不该学的呢
柳莹莹苦涩的很,当时她爹没跟她说要进宫,学的多想的多,可是现在要进宫了,她就什么也不敢想了。
她怔怔的坐在那里,终于被蒋夫子看见了。
蒋夫子是个七老八十的人了,却身子矫健,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人,以前是太学院里学子们最恨的人,如今也是女院里最被人害怕的人。
柳莹莹被叫起来的时候,羞红了脸,被问了一句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后来阿木说,“夫子叫你出去,你没动,夫子就没继续让你出去,反而让你坐下了。”
柳莹莹其实就只听见那句坐下。
她脸色更红了,“夫子真叫我出去了”
阿木点头,“可你就站在那里不动,夫子也没说什么,不要担心。”
这种时候,班里的人都来关心。
柳莹莹人缘很好。
大家都是同龄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慰道“蒋夫子就是那样,太学院里那帮人不听课,也照样被罚。”
慢慢的,大家其实已经将自己跟太学院里的学子们一起比了。
她们读诗词歌赋,读史书经义,没什么不如对方的。
柳莹莹就点了点头,“我下回不会再走神了。”
然后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阿木,“骑射要结束了,你快去那边看看,没准能遇见折夫子。”
阿木是个呆呆的姑娘,最近沉迷于做题,已经惹的她娘很不满了。但是阿木虽然木,却并不笨,她很懂得一套哄她娘的本事,“折夫子是皇后娘娘的学生,那这本书也必然是皇后娘娘所知晓的,但又因这书的内容太过复杂,很少有人看的懂,这般一来,我若是看懂了,想来会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
大家刚开始进书院,都是抱着这种心态来的。
于是她就很顺利的得到了母亲的赞赏,还专门有了一个学算术的书房。
阿木一边走,一边想着她阿娘的话。
她阿娘说,今年她就该找夫家了,碰巧是今年是秀女大选,所以要早早的定下婚约,免得被选了进去,母女两个见不着面倒是小事,事大的是就阿木这个呆子,进了皇宫必然是被活不了两年的。
阿木第一次感谢自己这幅呆样子。
毕竟隔壁阿莹已经要被送进去了,就是因为柳家人觉得她聪明,将来定然是受宠的。
虽然这个逻辑是她阿娘说的,但是阿木很满意。
阿木还满意的便是今天的运气。
她紧赶慢赶,刚到骑射班的门口,就见着了跟颜夫子和邹夫子在一起说话的折夫子。
折夫子旁边还跟着一个胖娃娃。
胖的挺可爱的。阿木看了眼,就停了下来。
就好像近乡情怯,她有些不敢走过去。
还是阿紫及时喊了她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颜夫子朝她招了招手,她才敢过去。
折晚就迎来了人生中的挑战。
只听这位叫做徐木的姑娘竟然问她面积的公式是从何而来的。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学生问的话吗
她怎么知道这公式怎么来的哟,她只是凭着久远的记忆,抓头挠腮的,为数学事业做出了一点点贡献。但毕竟是时间久远,就算是九九乘法表,她也是艰难的背出来,还特意扒拉着算盘算来算去,这才敢求了折黛,用口诀表配着算盘,出了这么几页书。
后来想了想,又循着记忆,将还背得的几个面积公式写了上去,谁知道今日却被孩子问为什么。
她哪里知道为什么,当年她也没问过老师啊。
不过一个好的师长,怎么好说自己不会不知道
折晚就拿过书,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道“哦,你说这个啊。这个是立体的,你看啊”
她洋洋洒洒,用一个学渣的语言给阿木姑娘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长宽高,什么叫做不同立体不同面零零总总,直教旁边的颜舒和邹晴晴听的晕晕乎乎。
可阿木姑娘听懂了。
她真是个天才
折晚这般夸她“我说的颠倒,你都能听的懂,想来若是多加研究,定然能成大器”
阿木姑娘飘了。
她其实觉得也不是很难啦。
可是折夫子的魅力是巨大的,她还邀请折夫子给自己出题目。
折晚不得已,只能冒着冷汗给她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题目,并要求她用x和y的公式做出来。
阿木姑娘兴奋的跑了。
折晚就抹抹汗,“这姑娘,跟赵侍郎家的公子倒是绝配。”
赵侍郎是户部侍郎赵家,也是三朝老臣了,家中数术传家,赵老夫人曾经就是跟陶虞姝一伙后来散了的,又姻缘巧合跟折晚看对了眼,成了一对忘年之交,去赵家的次数多了些。
如此,她就得已见到了赵老夫人家的小孙子,那也是个读书不大好,但是术数特别厉害的孩子。
颜舒就趁机道“不如你直接给人家俩孩子做个媒。”
颜舒这般一说,折晚当真就有了意思,她亲自到两家说了意思,又让两孩子见了一面,果然是一对书呆子,话题多,两家点了头,倒是成了一对鸳鸯。
阿木姑娘很满意自己的未婚夫,折晚就继续帮着走流程。
等这一对定亲的事情忙活下来后,折晚才又去书院。
这回是去更新书院里面的藏书阁的。
她领着采办的买卖呢。
这几年,折黛的生意越来越大,靠着她带些书回来,自然是便宜的。
不过这次来,她在藏书阁里,遇见了一位叫柳莹莹的姑娘。
柳姑娘倒不是来问术数的,这让折晚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个姑娘问的问题,却比术数更难回答。
她问“我不愿意进宫,可我家却想让我进宫,您能帮我吗”
这这不是为难她吗
皇后娘娘跟皇上,折晚不想评价,可她到底是皇后的人,你说你给她问这个问题,她怎么说都不好。
而且这种事情,都是自家决定,你问我做什么啊
折晚第一眼就想给她鉴一下绿茶。
可是这孩子,太像走到绝境的人了。
折晚就停下来,看着她,犹豫的道“其实进宫不进宫,也是看你自己想要什么的。”
柳莹莹的眼睛发出一点亮光。